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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章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张泽林猛地看向人群末尾的许苍松。
男人眼眸漆黑，脸上并没有任何起伏与波澜，就像是无风黑夜下的寂静深海，磅礴但有力量。
攥紧双拳，张泽林忍无可忍地看了眼熊平，又望向熊能。
眸中闪过一丝坚毅之色，张泽林想要接过熊平手中的白色手帕：“抱歉，是我的失误，是我刚才不小心。熊总，还是我来帮您擦鞋吧！”
“诶……”笑着避开，熊平若有深色地觑了眼张泽林，声调有点古怪：“小张，你这样就不对了，我明明叫的是小许对不对？知道的人明白你这是敬重咱们熊总，不懂的人还以为你……”说着，余光淡淡瞥向面无表情的许苍松。
一语双的。
既是警醒，亦是试探。
西装革履的熊能跟着看向张泽林，眸色温和：“你叫张泽林？听说这次是你出了不少力？不错，年轻人再接再厉。”
熊平接话：“是啊小张，大家都很看好你。你来众力快三四年了吧！再努力努力，熊总肯定会对你委以重任，像你差不多大的年轻人，要在一般公司，肯定还要再熬几年资历，但众力不一样，众力看得就是你们个人的能力与水平。只要有本事，只要肯付出，你就能得到同等的回报与酬劳，还有相应的……”
熊平侃侃而谈，一行人神色尴尬，却不愿多说什么。
“小许。”终于说完长长一段话，熊平不怀好意地瞥了眼不动声色的许苍松，“还不过来？”
许苍松不理会熊平，他淡淡看向熊能，两人并不锋利的视线在半空相对。
形势紧绷，张泽林固执地突然抢过熊平手上的白帕，低着头喃喃说：“我来就好，是我的错。”
熊平一时不察，没想到手帕竟被张泽林抢了过去，不由勃然大怒：“小张你搞什么？你还想不想在众力混了？你不要以为这次功劳最大就敢不把上司放在眼底，你以为你他妈是谁？”
场面闹腾。
引起些许顾客侧目。
熊能厉色剜了熊平一眼，自觉丢脸。
烂泥果然扶不上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心里想着如何处置熊平，熊能不含芥蒂地笑笑，他正要把这事给转圜过去，许苍松忽然拾步，越过数人，来到张泽林面前。
神色不改地接过他拿着的手绢，许苍松并不去看张泽林震愕的眼神，而是侧身对上矮他半头的熊能。
许苍松挺直的脊背微微往下折弯。
像是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劲松。
在许苍松的手即将触到皮鞋的刹那，熊能笑着避开。
如此足矣。
向他摧眉折腰的许苍松，已经不值一提。
“熊平一直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大家不要介意，一双鞋罢了，再买就是。”熊能不以为然地笑笑，转身进了包间。
熊平讪笑两声，最后冷冷瞥了张泽林一眼，招呼众人跟着进去。
“以后不要这么鲁莽。”长廊安静，只余他们两人，许苍松缓缓撑起弯曲的脊梁，他平静的脸上并没有张泽林想象的屈辱与愤懑，声音亦是一如既往的凉薄，“冲动非但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还会让你付出惨痛代价，你和我不同。”
张泽林眼底沁出红色血丝，他抬头盯着若无其事的许苍松，胸腔突然涌起一股无法言明的憋屈与气流。他想咆哮，他想怒吼，可当着熊能他们的面，他怂得像个鹌鹑。所以在许苍松面前，他又有什么资格怒吼耍横？
“你还进去吗？”
许苍松不言，静默即否认。
张泽林眼眶发涩，原来许苍松是为了让他能继续在众力生存所以才……
“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张泽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愚蠢。
“没事。”许苍松转身欲走，想起什么，又回头望着他轻笑道，“好好努力。”
眼睁睁看着那道背影远去，张泽林久久不能回神。
悠扬的钢琴曲如溪水般缓缓流淌，是Richard Clayderman的《星星小夜曲》。
发生在长廊的短暂风波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湖水，等涟漪退散，什么就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枣红色的长廊沉寂寂，阮朵朵蹲在阴影角落，人影斑斓，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许苍松的轮廓一点点模糊。
方才的画面仿佛就在眼前。
阮朵朵也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
但她不能。
许苍松从一开始就选择了隐瞒她不是吗？
所以她怎么能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出现？他碎了一地的自尊不该由她捡起，他冲破底线做出的决定，她不该阻挡。
再亲近的人也要给彼此留有余地，这是阮朵朵很早很早就学会的生存之道。
总不能让许苍松以后看着她就想起这些糟心的过去呀……
可她努力上班努力挣钱，只不过想让许苍松好好地，好好地东山再起，不是让他去经历外面的这些龌龊的。
灯火阑珊，一盏盏灯像光怪陆离的小野兽们，用一双双五彩斑斓的眼睛注视着行人。
阮朵朵麻木地离开餐厅，麻木地乘坐地铁，麻木地在楼下坐了很久，特地等到凌晨才上楼回家。
屋内的光亮已经熄灭。
静静在漆黑的世界站了半晌，阮朵朵开灯，随意地把包丢在一边。
无力地坐在沙发，阮朵朵抱住膝盖，抬头望向窗外。
窗外那片干枯的夜景和昨晚和前晚没什么不同，但就是没什么不同，才叫人莫名其妙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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