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断断续续连下了五日的雨, 这场久违的天上水,解了西平数月来的燥热。
在魏冉的极力阻拦下,白来仪终究还是逃过了一死。
前朝传了旨, 宜妃假孕争宠,蒙骗圣恩,理应赐死,念及其父白太守忠心几十载, 特免死罪,降为御侍, 行居冷宫,终生不得踏出一步。
而对于白来仪唆使宫女谋害国母,又嫁祸欣妃一事,圣旨里只字未提。
段听竹从这场风波里全身而退,后宫又重新回到了以往的安宁,养胎的养胎,侍奉的侍奉。
似是从未有过半点惊风。
夏饶自己也猜不到, 她不惜舍身为白来仪揽下的这宗重罪,最后竟未有半分收果。
皇后为何会拼死要救一个处处想害她的人, 她想了多日, 也百思未得半解。
湖满池溢,蛙蝉合鸣,阴云尚还未散尽。
白问月拿了把剪刀, 来园子里剪两株紫薇, 雨后清凉, 空气甜润,水珠凝聚一滴,万物换上一身新绿。
夏饶心中困惑,趁白问月剪花的空档,于是便问出了口。
大雨冲刷后,满地落花,栽种的紫薇花在雨后娇艳更甚。白问月挑了几株花开正盛的,准备剪几株装饰屋室。
夏饶的疑问,她听的清楚,却并未作答。
清新的空气静寂了许久,紫薇花剪了四五株。
她这才放下手中的剪刀,将花递给夏饶,有些不可捉摸道:
“许是皇后,不想伤了皇上的心罢。”
红粉色的花上还挂着水珠,细指轻碰,水珠便顺着□□滑落。
魏氏宗族的人,皆以维护魏氏忠名为己任,果然不假。只是会把谢欢还当回事的魏家人,怕也只有一个魏冉。
魏冉的心思,她多少能够明白一些,魏家的人皆都不自觉地将忠义奉为神圣。
她相信,如今的魏冉,或许便是昔日的魏荣芊。
可谢魏之隙,如同一滴不断汇聚的水珠,并非是一日养成。
水珠凝聚了千万滴,间隙变成了百丈鸿壑,水珠成了一触即破的威胁,走到如今这一步,它早已不是一滴水珠这样简单了。
而距离它破碎瓦解的时间,也早已走到了眼前。
所以,魏冉这样的行为,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另一边,她自己心底尚有半分恍惚,欢喜殿的宫人,除却白来仪皆都被处死。
回想起前世的她,不知晓这算不算得上大仇得报。
离宫回府那日,大雨倾盆,她命宋书私下传话,未曾想元木恰巧奉了谢欢的旨,前来送行。
白问月便自己同他说了两句。
事情非大非小,她心中虽有十足的把握,却也并未指望元木一时能给出个确切的答复。
元木果然机敏,不过三言两语又识出了这话中另外的玄机。
“奴才竟不知晓魏夫人同她还有一层情谊。”
深宫谋略,诡计风云,元木并不痴傻,他甚至在听完白问月的话后,立即洞悉了欢喜殿上的所有来因去果。
并不觉得意外,白问月理裙宽袖,转身踏上马车。
合帐前她莞尔轻笑了一声,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颇有些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风雨里,元木手执拂尘,慢慢挺直了腰身,面容复杂,似是在作何挣扎。
白问月心里清明,她并不准备逼迫元木。
过了良久。
马车行离不远,元木站在雨中深深地行了一礼,声音不大不小,白问月恰好能够听到。
“还请魏夫人,替奴才多多照拂她。”
缘深缘浅,到此终止。
阴雨七月,雷声大作,白问月带着半分恍惚,离开了西平皇宫。
三日后,元木没辜负她的期望,如约将夏饶送到了镇国将军府。
这中间是用了何样的手段,又费了怎样的心思,她一字未问。
她能做的,不过是遵守承诺罢了。
双指交错,轻拂掉食指上的水滴,白问月清了清心底的杂念。
“回吧。”
主仆二人折回了不闻居,临近晚膳时分,天空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合上窗子,屋内掌起了灯,在园子里沾了不少水,身上微有水湿,白问月又换了身闲装。
更罢衣后,下人正好来禀,说是将晚膳备在了偏殿。
她点了点头:“将军呢?”
下人俯了俯身子:“回夫人的话,将军此刻还在书房。”
天色渐晚,夜幕将至,他又补了一句:“奴才刚煮了新茶,正要给将军送去。”
魏央今日去上了早朝,返身后便直接扎进了书房,白问月见他颦眉促额,似是有要紧的公务急需处理,便没去书房轻易扰他。
她心里算着时辰,差不多也该忙完了。
“嗯,我去送,你下去吧。”
下人躬身退下,新煮的茶叶热气升腾,很快盛壶装盘送来。
夏饶端着茶水跟白问月刚踏门一步,迎面正撞见前来传话的宋书。
“夫人。”宋书拱手弯身。
“你来的正巧,”白问月问:“将军吩咐几时传膳了吗?”
“奴才正是为此事而来,”他顺手将夏饶手中的托盘接走,然后答:“将军说他还有些要务处理,让娘娘先行用膳。”
“无需等他。”
还没忙完?
有些出乎意料。
午膳时他也是让宋书传话,说是不必等他,这样废寝忘食的忙,看来的确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沉了沉眸子,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我去书房瞧瞧。”
下人在偏殿布完了膳,正要去前禀,宋书又差人过来,说是两位主子正在书房议事,让他们先把菜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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