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河在国公府的厢房里坐着，还不知道明日将会因为他在朝堂上有一场口舌大战。
此时的他正对着桌子上的晚饭微微皱眉。
秦朗之坐在他对面，厢房里屏退了仆人，只有他们二人而已。
“我还记得以前在江南，你给我做的第一道菜就是蒸鲈鱼。”
许彦河干扯了一下嘴角——世子爷这是要打感情牌？
说起这蒸鲈鱼，还真是一件辛酸事。叶唯清的母亲重病，他无钱买药，在药铺门口是秦朗之出手帮了他一把，顺势，他就跟着他去家里看了看。
叶唯清家徒四壁，只得拿出苦茶招待客人。叶母病榻之上还不忘谢恩，非要叶唯清留人家吃一顿饭，秦朗之这个锦衣玉食的公子爷居然也没拒绝，就在叶家摇摇晃晃的板凳上坐下了。
叶唯清没办法，又不能告诉家里人这是国公府的世子爷，怕吓到父母，只得闷头做饭。
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唯有河里的鱼而已。好在那天天公作美，渔网里打到一条大鲈鱼，他简单处理干净，放在炉子上蒸熟，再配上杂面的馒头、自家后院种的蔬菜，算是凑了一顿饭。
这种食物，比秦家的下人吃的还不如。秦朗之食不知味，勉强动了一下筷子，就没再继续。
叶家人也就尴尬了，一顿饭好不容易挨到结束，桌上的饭菜竟然还剩下大半，那鲈鱼秦朗之只动了一筷子，叶唯清倒是吃了不少。
此时在国公府内，秦朗之用筷子挑了一块鱼，放在叶唯清的碗里：“吃吧，我记得你很爱吃鱼。”秦朗之能还记得这个细节，仅仅是因为在叶家吃的那顿饭实在是他人生中最简陋的一餐。
许彦河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世子爷……”
“嗯？”秦朗之的动作停下了。
“叶某不爱吃鱼，不，确切地说，我很讨厌吃鱼，闻到鱼腥味几乎要干呕。”
秦朗之看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我在家里吃鱼，是因为家中除了鱼肉，没有别的荤菜可吃。父母看我读书辛苦，从来都把好肉让给我，我总不能嫌弃说不吃，就这么从小吃到大，其实我很讨厌吃鱼。”许彦河又强调了一遍他的讨厌。
秦朗之微微一愣，他自以为了解叶唯清，还因为太过了解觉得腻味。现在才发现，从性格到喜好，他没有一点是真的了解他的。
“世子爷，我叶某就是一个穷苦人家出身的秀才，曾经最大的愿望是科举中第，孝养双亲，只是没有机会了……如今只想安稳度日而已，世子爷何苦要硬生生进入我的生活？”
“怎么会没有机会？”秦朗之忽略他后面的话，只说，“再等三年，科考一样可以的。”
“不，不是科考，父母已逝，我科考也无甚意义了。”
秦朗之夹菜的筷子微抖了一下，说：“嗯？你的父母……”
“病逝的，久病，无钱可医，耽搁了。”
秦朗之下意识说了一句：“对不起……”若不是他横插一脚，叶唯清早就中举了。
“这跟世子爷有何关系？”
“没……没什么，只是想到，我当初离开江南，应该给你留些钱财……”
“不，叶某还要多谢世子爷，没有用钱来侮辱这段感情，当然，可能在世子爷眼中，那只是一段可有可无的过往。”
秦朗之不敢抬头，怕面对叶唯清那双澄澈的眼睛。
许彦河继续说：“世子爷说要叶某的心，呵，其实早就给您了，三年前在江南。您那时不要，现在也没有了。因为我也找不到它了……”
秦朗之坐在凳子上，头一次觉得自家的凳子太硬，他浑身不舒服，内心有一股陌生的感情，似乎可以称作为——懊悔与内疚？
许彦河低叹一声，说：“世子爷要是不打算与叶某切磋棋艺，那就放我离开吧，在下身份低微，不配当国公府的座上客。”
说罢，许彦河就站起身来。
秦朗之随之起身，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他说：“今日你就在这里歇着，哪都不许去。”说罢，他衣袖一挥，转身离开。
外面的人顺势关上了房门，门口还有国公府的护院，显然他是出不去的。
许彦河重新坐回厢房里，回忆着自己刚才跟秦朗之的对话。他是有目的的提起从前，提起父母，他要让秦朗之对他产生歉疚。
看秦朗之这种慌忙离开的样子，应该是有效果的。
世子爷一生肆意惯了，不接地气，人性中的善比较少，能让他对一个已经抛弃的男宠产生愧疚，实在不容易。许彦河先是名动京城，不卑不亢取得了和世子爷平等说话的权利，再勾起以往，才能让秦朗之有了今天的内疚。
单单是这两步，就花了许彦河半年的任务时间。
有了愧疚，就会下意识寻求补偿，接下来一段时间，秦朗之应该会对他死缠烂打，许彦河不能全然拒绝，可以选择少部分接受。要让秦朗之觉得有成效，继续示好。
许彦河要做的，就是在这个阶段中维护好与秦朗之的关系，让他对他动真心。
想明白接下来的方向，许彦河就不急了。他翻身美美地睡了一觉。
次日。
早朝之后，叶唯清的名字又在京城热传了一阵，不为别的，只因鞠将军与秦王爷同时上奏圣上，请旨要聘叶唯清为师。两人还在朝堂之上大吵了一架。
一个说，自家的儿子好不容易开窍了要读书，就看上了叶先生的才学，非叶先生不可。
另一个说，自家的副将只能听进去叶先生的课，旁人教导不了。
皇帝是又好笑又发愁，秦国公主内政，兢兢业业仁政爱民；鞠飞鸢主兵权，开疆辟土战功赫赫，这两位重臣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说要金能给金，说要银能给银，可说要人才，叶唯清只有这么一个，皇帝也发愁啊。
一番吵闹下来，大家倒是对叶唯清的才学好奇起来。
皇帝听说叶唯清参加过科考，便让人去考监将叶唯清曾经的试卷拿过来，打算看看他的功底。考监的人将试卷呈上来，皇帝看了半晌，连声称赞，说：“这等人才，怎么两次的科考都榜上无名？”
当年在榜单上做手脚的胡大人心里微紧。曾经他是不怕事的，反正将叶唯清从傍上撸下来，他自有一番能糊弄人的说法。只是他此时还有更多不明白的地方，当初是世子爷授意他从榜上抹去叶唯清的名字，怎么如今秦王爷却说世子爷仰慕叶先生的才学，要请他入府为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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