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回到酒馆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牛叔也已经回家,只有谢春深坐在炉子旁边发呆。
他见阿林进了门,手中并没有拎水桶,而阿酒也没有回来,不禁问道:“阿酒呢?水呢?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阿林目光有些呆滞,木然地看着谢春深,这可把谢春深吓坏了,摇了摇阿林的肩膀急道:“你莫不是把阿酒扔河里淹死了?!”
阿林听了这话,像是渐渐回了神,眼神闪烁。
这可把谢春深吓得够呛,急得头都冒汗了:“阿酒在哪,我们快去找他!”
阿林眼神都直了,然后竟然猛地笑了出来,这一笑可停不住了,把谢春深弄得更害怕了。
“到底怎么了啊?”
阿林笑够了,脸色立刻又变得很难看:“差点。”
谢春深不知阿林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又听阿林道:“今天我差点把阿酒淹死。”
阿林说完也不理谢春深的反应便上了楼,留谢春深一人在火炉旁思索阿林话的意思。
当晚阿酒醒来的时候便是在自己家里,刘芸和阿酌都守在旁边看着。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从刘芸的唠叨中,阿酒得知是阿林和几个好心人送自己回来的。这样的认知让阿酒感觉很好,因为阿林并没有由着她淹死,阿林虽然嘴上说恨自己,可是阿林也许并没有那样恨自己。
第二天一早阿酒便去了酒馆,阿林一如往常在收拾,瞥了阿酒一眼,似乎是十分厌恶的样子。
“昨天差点没命,今天还来这么早,真真是怕被我比下去了吧。”
“唔。”阿酒不知说什么,只得支支吾吾地应着。
“愣着干什么,没事儿就快点干活呀!”
阿酒忽然脸就红了,扭捏道:“昨天谢谢阿林哥救我……”
阿林手中的活儿并没有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色:“谢什么,你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淹死了就淹死了,到时候你家里人来告我,我可怎么办,我冤不冤?”
阿酒现在也渐渐了解了阿林,听了这些话便不放在心上,只高高兴兴干活儿去了。
阿林救人的事迅速在这个小县传开,到中午时基本已经家喻户晓,人们叮嘱自己孩子远离河流的时候往往就会赞美阿林一番。
酒馆几个常客也谈论阿林的事,时不时夸阿林一番,只是阿林依旧是一副臭脸,仿佛谁都烦的样子。
“谢老板,你家阿林真是个好样的啊,年纪轻轻的,可做事真的是连大人都比不上啊!”
谢春深脸上有些笑意,并不抬头看那客人,道:“那是,要不我早就找个牙婆子把他买了。”
阿林听了这话怎么会不理,阴阳怪气地回嘴道:“我又没签卖身契给你,哪里是你说卖就卖的。”
一屋子的客人都被阿林逗笑了。
阿酒刚出酒馆的门,便见阿林倚在门前光秃的树干上发呆,他并没有看阿酒,只道:“我有话跟你说。”
阿林说完并不理阿酒的反应,只率先朝着阿酒家的方向走了。阿酒急忙跟上,心中有些忐忑,有些疑惑。
此时天还没有完全变黑,但是街边卖东西的摊子都已经收了,所以也没有什么人。两人走了一段路阿林才开口:“阿酒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救你?”
阿酒一愣,随即便诚实道:“我开始并不觉得阿林哥会不救我,所以那时候并没有多想便喊你来救我,可是你后来跑掉了,我才觉得害怕,不过现在我知道了,阿林哥是去找人救我了,阿林哥是会救我的。”
阿林低头走着,鞋底时不时摩擦着地面,像是小孩子的走法,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来:“我听了你的呼救什么都没有考虑就跑了过去,可是我跑到离你几步远的时候才发现那里的冰已经不牢靠了,如果我走过去不但救不了你,自己也会掉下去。”
“嗯,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阿林顿了一下,脸色异常平静,“可是我跑出一段距离后,有那么一瞬间,我想放着你在那里不管了,那么你就会离开我们的生活。”
阿酒现在才知道自己经历了怎样的凶险,她觉得心都要跳出了胸膛,可是她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你现在不是已经得救了么。
“可是我没有办法真的放任你不管,因为我会忍不住想起你是一个好孩子,忍不住想起你弟弟。我会想,你的家人失去了你之后会是怎样难过,所以我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然后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良久,阿酒才开口:
“还好你没有扔下我,还好。”
“是呀,我现在也庆幸当时没有扔下你不管!”阿林的眼睛忽然变得很亮,仿佛天上最亮的星星:“我阿林并没有扔下你,说明我阿林还是一个好人,我阿林也可以当一个好人的。”
“对,阿林哥是一个好人,阿林哥一直是一个好人。”阿酒现在觉得阿林真的是一个好人,比任何人都好的人。
“你家到了,我回去了。”阿林说完转身便走,走出一段却又忽然停下。
此时很安静,阿林背对着阿酒面对着夕阳,声音从未有过的温暖和郑重。
“所以阿酒,我会好好努力做一个好人,也会好好努力接纳你。”
他说完便丝毫不踌躇犹豫地走了,背影在青石路面上拉得老长,像是一个冬季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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