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天亮得早,北疆的天亮得又更早一些。
穿戴一身武将常服的雷飞云坐在床边,握着妻子微凉的手,一脸担心。
周佩华气色不太好,半靠坐在床头,虚弱地笑了笑,“我没事,相公不必担心,时辰不早了,你该上路了。”偏是昨晚癸水来了,身子实在不舒服,今天没办法送他出城。
他想了想,低声道:“文先生虽通医理,但对妇科毕竟不精通,此次回京,我会托人找个擅妇科的大夫给你看看。”都说女人小日子的不适,只要行过房事就会好,可是他们成亲这么久,她的症状却没太大改变,让他不得不多想。
她点点头,“这事不急,若是找到了大夫,等我回京再看也行。”
雷飞云并不同意她的说法,“若是留京,就等你入京,若留任,我就带大夫回来。”
“好。”周佩华顺着他的话应下,“将军该出门了。”
“真不想走。”他不舍地瞅着她。
她不由得失笑,“快走吧,文先生他们在等你呢!”
雷飞云轻抚着她的脸,“我真的要走了,你留在北疆等我回来。”
“知道了。”
他起身,拿过架上的一领披风,出了屋子,再没有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行辕外,三百亲卫整装待发。
雷飞云走出大门,登鞍上马,右手马鞭一竖,轻喝一声,“出发。”
一行人如云一般掩过街道,奔过城门,直上官道。
离开城门一段距离后,雷飞云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一眼。
城墙上旌旗招展,城门外,大道两旁杨柳依依,正是十里长亭折柳相送。
折柳,折柳,柳可折,人难留。
要不是娘子不巧来了癸水,说什么也是要来送一送他的,可惜了。
转头看向前路,雷飞云再次催马扬鞭,向着京城而去。
而在他身后,将军行辕之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荷香灌了新的汤婆子交给小姐暖肚子,忍不住愤愤地道:“夫人怎么都不告诉将军实情,夫人现在这样都是老夫人害的,总是挑阴寒天气让夫人到祠堂罚跪、抄写经卷,平时吃食也多挑些寒凉之物给夫人,时间久了,夫人的身子表面看不出问题,实则已经寒气入体。”
周佩华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道:“说不说我的身体都得慢慢调养,急不来的,况且把这种内宅的阴私之事说给他听,平白污了他的耳朵。”
荷香还是很气愤,“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周佩华很是奇怪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算了?”
荷香一脸不解,“可我一直没见夫人有什么动作啊?”
周佩华抱着汤婆子微微眯眼,“做人家媳妇,总要给夫家留个好印象嘛,一来就那么凶残,会吓到人的。”
再说了,谁说她没有动作的?
荷香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质疑道:“那夫人就不怕将军知道后觉得您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周佩华抬手抚了抚下巴,表情很是玩味,“我觉得我心机深沉这事相公是知道的,至于表里不一嘛……这世上这种人多得如过江之鲫,我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接着她话锋一转,“再说了,难道就为了给他留个贤良淑德的好印象,我就要把那些年受过的罪、吃过的苦全都给咽下去吗?我又不是圣人。”
荷香赞同地用力点头,就是说,老夫人他们那么可恶,凭什么要让小姐对他们一笑泯恩仇?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荷香突然想起一件事,双眼圆睁地盯住自家小姐。“夫人,您是不是已经做了什么?”
她记得当时迎亲队伍分出人要把嫁妆和聘礼先行送往京城的雷府时,小姐可是专门找了文先生谈过一次,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呃,她没被允许听。
周佩华的小嘴弯起笑弧。
见状,荷香在心里确定了她的猜测没错,小姐果然做了什么。
“你家小姐我一直是孝顺的,虽然出嫁了,但是对父亲的孝心却是不减。”周佩华略顿了一下才又道:“母亲在江南老家养育儿女,对在京城的父亲难免照料不到,你家小姐我从嫁妆银子里拿了些出来,买了两个瘦马给父亲送去了。”
“夫人……”你真孝顺!这下子周家后院要起火,火肯定还很大。
周佩华一脸希冀地道:“这么久过去了,想必结果很是不错呢。”
荷香不明白,“难道夫人都没有再打听消息?”
周佩华微笑,“荷香,做好事不留名,刻意打探消息什么的,不需要做的。”
如果父亲真的对继母深情不悔,她不过损些银子,若不是,她当然也乐观其成。
荷香心道:她确实不如小姐想得周到。
“对了,荷香,我那继弟今年有十三了吧。”
荷香很肯定地道:“二月的时候就满十三了。”
周佩华若有所思,“是个大人了呢。”
荷香莫名打了个冷颤。
果然,周佩华不负她所望地说道:“我让人再买个痩马送给弟弟吧,让他早些通人事。”瘦马用得好,引得人万劫不复是轻而易举的,吃喝嫖赌只要沾了一样,那便一通倶通了。
所以,这回的瘦马得花些心思,也得做得更干净俐落些。
周佩华对此倒不担心,她如今是正经的国公夫人,手下能用的人也多,雷飞云又是一向惯着她的,至少目前来说无论她做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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