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花

银花嫁了二矬子。

银花长得蛮好看，水样灵，花样鲜。

还爱风流。辫梢上扎着彩蝶结，走起路来胸脯巍巍地挺，腰肢一软一软的，步点碎得若漂戏台子，嘴里总唱不完甜腻腻的歌儿。一双晶晶亮的眼睛软钩似地摄男人的魂，惹乡里好多小伙子爱她恨她都不敢。可鬼气，银花却嫁了谁都瞧不起的武大郎似的二矬子，好端端一朵鲜花插进牛屎。

二矬子得意，自个丑又矮，但走桃花运。他问银花：“你咋瞧中我？”

“你老实得可怜！”银花捣着他的眉心道。

两口子粘粘糊糊，小日子不错，叫人艳羡里生出嫉妒，贵生就是一个。他想自己比二矬子哪样都强而娘儿比银花哪样都差，他觉得没滋没味。

一天，一伙人在地里干活说玩笑。有人对二矬子道：“二矬你狗日的，咋抱到了银花这俊娘们，太便宜你了，癞蛤蟆吃了天鹅肉。”

二矬子笑。

“你莫得意，常言道便宜货不是好货，人家八成不是新货了，才掉价落你的窝。”

二矬子打眉疙瘩。

贵生这全儿冒出一句：“我问二矬子，你跟银花第一夜见红了没？”

“见红？——哦！”二矬子听懂了，“没有呀！”

“嘻嘻，那压根儿是破身，你小子算不值得。”

二矬子倒觉得在理，气儿不打一头来，奔回去不问青红皂白揪住银花就是耳光响亮地抽：“小婊子，你说，做姑娘时跟谁干过？”

银花先是兀自恸哭，待晓得个中，便呼天抢地喊冤枉，怄得三天三夜饮食不沾唇。

想出冤气就生横心。银花更爱挺胸脯扭腰段颠碎步哼甜腻腻的歌子了，使小性子气二矬子叫人看。

一日晚，贵生暗里邀银花上镇里看电影。路程不近，银花瞒着二矬子偷偷跟去了，回路上过溪河时，贵生驮起银花，银花的胸脯温软地抵着贵生背脊，贵生心怦怦跳，有邪火燎身，上得岸，他便学着刚看过电影中男主人的样法，忘情地一把搂紧银花……

银花夜半里进屋，二矬子正拧根皮带等。“臭婊子，偷了野汉还敢回来，老子挨扁你！”二矬子踮起脚挥舞皮带朝银花身上劈。银花双臂护住头，不哼声不反抗，一皮带抽下来，她身子一抖颤。

“快说，跟哪个杂种？”

“不说！”

“看你再偷！”二矬子气急败坏地往抽打里使死力。“还偷！”银花在地上翻滚着、不屈服。

二矬子累得气喘吁吁。这女人是打不过来了，他绝望地想。便扔了皮带，坐到小桌上，摸出瓶二锅头，眼瞪着蜷缩在墙角的银花，大口大口地灌，半斤酒下肚，就一头栽在地上，死了，就这么快。

银花有声有势地安葬了二矬子，出殡那当口，她脸惨白惨白，但眼里没有泪水。

打这后，银花变成了另一个人，不再挺胸扭腰划戏步唱歌儿了，她专心于做家务，种庄稼，好好地维持着一个人的家。

春秋暑冬。一晃几十年过去了。

银花没有再嫁人。这一年清明，满头华发的老银花，蹒跚地来到二矬子荒芜的坟头前，呆了足足半晌，末了，木讷地低语了一句话：

“我都六十岁啦，二矬子，这些年我该对得住你吧！”

（原载《青年月报》1993年3期）

喜欢乡村爱情请大家收藏：(m.7huan.com)乡村爱情奇幻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