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伴伴
下了半个月的雨雪，又阴了几日。终于在大年初一放睛，连喜鹊都开始在枝头喳喳叫了。
看着台阶下鱼贯而入的人流，御前太监来到朱道圭跟前笑着凑趣儿道：
“新年好气象啊，隆庆王一到，连鸟儿都来给皇上道贺了。”
自天不亮就进宫门，经过了数不清的繁文缛节，一晃日头都快挂在中天了，隆庆王才终于行到了廊下，一听这话，连头都不敢抬，立马撩起衣服下摆，迈出方步，中规中矩地磕了三个头。
“臣弟朱道在见过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万岁！”
朱道圭慢慢地款步走下阶梯，单手扶起隆庆王，笑道：
“皇弟远道而来辛苦了。虽然你快马加鞭，赶在腊月二十八就进了京，无奈宫里规矩多——朕昨日没有召你进宫来吃团年饭，你不会怪朕吧？”
隆庆王忙道：“皇兄说哪里话，恩准臣弟进京已是莫大赏赐，臣弟高兴还来不及呢！”
朱道圭看了看跪在隆庆王身后的那一溜儿人，挑眉道：“你带了几子进京？你那大儿子可曾来？”
隆庆王忙道：“回皇兄的话，长子和嫡子都来了。”又伸手扶起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皇兄也有十多年没见过了，这便是臣弟的长子。”
那少年低眉顺眼地微躬着身子，朱道圭觑了他半日，长叹了一口气道：“她呢？可还好？”
这便是这两兄弟之间和一些老宫人才懂的话了。
原来生下隆庆王长子的李氏，本是朱道圭的贴身侍女，当年两兄弟打赌赌输了才输给隆庆王的。
隆庆王沉吟了一下才道：“她也来了，在后面的女眷里。陛下……”
一语未了，朱道圭看到长子身边跪着个十多岁的少年，穿着打扮与别人不同，便拍着隆庆王的肩膀道：“想必这个就是嫡子了？皇弟真是好褔气，几个儿子都这么大了——你再看看朕，唉，长子还不到十岁……”
隆庆王忙道：“臣弟听人说，殿下是顶顶聪明沉稳的，有明君之相。这样的孩子做我大南未来的储君，乃是天下黎民百姓之福啊！”
朱道圭摇了摇头，似笑非笑道：“促织还小，将来成个什么样儿还很难说。朕向来子嗣艰难，自他之后又得了两个皇子，都只知道淘气……”皇帝看着隆庆王的长子，摸了摸下巴道：
“宜锦这孩子打小就不错，这些年不见越发出落得好了。倒不如将他过继给朕，封为储君好好教养，朕也好早日去做那清闲太上皇……”
说到这里隆庆王吓得脸都白了，他慌忙跪下道：
“陛下虽是开玩笑，臣可经不起啊！但凡臣要是起了这个心思，定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隆庆王还要赌咒发誓表白自己绝无二心，皇帝呵呵一笑，伸出双手将隆庆王扶了起来。随后握着他了手轻轻拍了两下以示安慰，两人携手前往内宫，一派君臣和乐兄友弟恭之态，叫人好不艳慕。
因今日藩王进宫，便设有皇子们专门的队列，可朱道圭现存仅有三子，又都还小，便都有一大堆乳母嬷嬷随身。朱宜铭随着乳母和两名侍女站在后面，觑了半天才偷偷同乳母道：
“这个皇叔长得同我父皇未免也太象了吧，要是换上一模一样的衣服，说不准我都认不出！”
乳母掩口笑道：“既是同胞双生子，自然是象的。”
朱宜铭左右张望了一回，又悄悄道：
“怎么没有看到那个叫乔玉的内侍？还以为父皇肯定会带着他呢。”
“难道殿下还想着要把他讨过来？”乳母摇头道：“这个小太监不是一般人，不要说皇上不给——便是皇上给了，娘娘也不许的。”
朱宜铭悻悻地哼了一声：“父皇偏要听那牛鼻子老道的一派胡言，什么‘不得近阉人‘，天天对着一屋子的姐姐姑姑嬷嬷们，烦都要烦死了！”
乳母哭笑不得：“姐姐姑姑们怎的对殿下不好了？”
朱宜铭道：“六弟都有小太监陪他放风筝，给他做竹蜻蜓！你们成日就知道同我说这个不能干那个要当心！”
乳母叹了口气，说道：“这个倒是奴婢们疏忽了，赶明儿去回了娘娘，挑几个十岁左右、聪明伶俐的小丫头，进来给殿下做伴吧。”
朱宜铭怒道：“谁要跟小丫头片子玩！尽玩些娘兮兮的玩意儿！”
乳母扑哧一笑：“太监也算不得男人啊，不也是娘们兮兮的？”
朱宜铭皱了皱眉。他这个年纪，其实并不真的懂得“阉人”的意义，只是跟着大人随口说罢了。他想了想又道：
“我倒是想和六弟七弟一起玩，可他们太小，母妃也让我少去他们那里……”
长在这深宫之中，也不知是幸或不幸。乳母暗叹了一阵，安慰道：“等明儿殿下满了十岁，出阁读书了，皇上自会挑选世代功勋书香门第的子弟来给殿下做伴读……”
朱宜铭托着腮，象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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