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鸡距离自己的家乡，已经不是特别远。
不过，还是需要乘坐长途汽车才能到达县城。
而后还得转乘从县城驶往乡镇的班车，再借助其他交通工具穿过一条长达十余公里的土路，才能真正回到家乡。
九年没有回归，土路已经被一条三米四米宽的水泥大道取代。
原本人烟还算密集的乡村，此刻却到处都是废弃坍塌的院落，显然大部分人，已经在这几年的逃离了这个又穷又不方便的鬼地方。
即便少部分依旧还在坚持的，也换成了更为坚固美观的混凝土建筑，少有土木结构的房子存在。
“那是谁家？这么阔气？”
出租车速度不慢，很快姜晨便接近了自己家所在的村落。
远远的，率先进入姜晨目光的，有两座颇为显眼的建筑。
其中之一，是隔壁村的村属新民小学。
连带宿舍、办公、教学三大功能于一体，共有六层，高达二十三点九米。
这幢楼在姜晨辍学前就开始动工了，据说是隔壁村一位早年去香江碰运气，后来做鸭禽生意发财的老人捐建的。
不过，姜晨刚才所说的，并非是隔壁村的小学。
而是自己村，村口位置，一栋整齐漆成了亮眼的白色，占地三四亩，高达五层的欧式小洋楼。
隔壁村小学的大楼，整体色调呈现一种铅一样的浅灰色。
而且近十年的风吹雨打，上面也有了一丝斑驳的痕迹。
但这栋洋楼，却像是新建的一样，白到发亮，老远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后生有几年没有回来了吧？”
“市里开发房地产的姜正义知道吧，那个就是他们家，据说光是装修就花了三百多万。
材料都是从外地找大货车，废了老大的劲，一车一车拉回来的。
不过，建成之后，就没有怎么住过，只是每年派人回来打扫几次卫生。
那家伙，连房顶都要用高压水枪冲刷干净，外墙这都是第三次上漆了。
花园里有植物死了，都要专门从外地买回同样品种的补充上。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是知名设计师的杰作，改变一点，都会破坏整体的意境。
咱也不是很懂，不过，确实很好看就是了。”
司机脸上充斥着浓浓的羡慕，说话中，目光不断往那幢洋楼身上瞟。
而姜晨的思绪，却已经飘到很远。
司机口中的姜正义，不是别人，正是他的二伯。
记得很小的时候，二伯每次回家过年，就有一大堆人围着。
附近乡里，好多人外出务工，就是在他的建筑队。
不过姜晨心里，却没有丝毫司机以为的羡慕。
小时候的自己虽然对于一些事情不是很懂，但莫名的，却能很清晰的察觉出周围人的情绪。
而他这位二伯，每次在面对家乡这些人的时候，眼里都会出现一种俯瞰众生般的高高在上。
以及某种隐藏的不算很深的轻蔑。
尤其是在自己父亲面前，还会露出一种连掩饰都懒得掩饰的厌恶。
那种表情，姜晨至今历历在目，回想起来依旧刺目无比。
“嗯？”
出租车绕过洋楼，一片低矮、阴暗、破败，布满了岁月斑驳痕迹的院落立时出现在眼前。
两相对比，差距实在太大。
姜晨一瞬间竟然有了种突然从文明城市进入原始世界的感觉。
只不过，面对这种对比，他却丝毫都笑不出来，甚至心脏猛的一紧。
因为，这就是自己的家。
当记忆中，熟悉却又陌生的家出现在目光之中。
姜晨心底第一时间升起的，并非是即将见到家人的窃喜，也不是近乡情怯的忐忑。
而是一阵疑惑。
这九年，他人虽然没有回来，但托人带回了不少钱。
林林总总，足有千万之多。
别说在家乡盖房子了，怕是到了县城，都能买一整幢不大的楼。
怎么可能还住着原来他离开时屋顶就有点漏水的土木结构房子？
“难道是父母舍不得这间院子闲置，租了出去不成？可是有谁会在这种地方租房子？”
姜晨心底出现一丝不详的预感。
或许是因为前面的楼房挡住了阳光，和记忆中相比，院落的墙壁上多了许多绿色的苔藓。
不过，其他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付完出租车的钱之后，便快步朝着院子冲了过去。
院子的大门半掩着，姜晨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怀里抱着笨重木箱的背影。
那是一个专门用来压制老式手工豆腐的箱子，用两指薄厚的硬质木板，通过榫卯结构嵌合而成，底部钻这一个个分部均匀的圆洞。
豆腐刚刚压制成型，还不能随便取出，必须得等到彻底冷却才能从挤压水分的笨重箱子转移到用来运输的轻便木箱。
否则，才刚刚成型的豆腐，就会碎成一堆鸡粪一样的碎渣。
常年被水浸泡，木箱本就极为沉重，里面的豆腐，更是足有四十斤之多。
年迈的父亲，抱起来已经颇为吃力，不像他记忆中那样举重若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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