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恺言忽然想起了林君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那个从一开始就支持他们的人，那个给了林君最大自由的老人，他仍记得当时老人跟他说过的话，她说小君从小就很苦，即便是后来跟了她，也不如其他家庭富足孩子得到的多。从小本子都是破破烂烂的，只要买了新本，总会把旧的用的擦破了洞才不舍地翻开新的；冬天早上四点半起来和她一起在路灯下清扫大街，小手冻了一年又一年，都落了伤。他从来都是那么懂事，而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去爱这个孩子。
他当时说什么呢？他说林君受了那么多苦，他要用很多的甜来换他天天开心。老人又说了什么？他不大记得清了。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了脸去见她呢？可他现在只能厚着脸皮去讨要她的宝贝，因为那也是他的宝贝。
他驱车来到那栋即使刷了大白外皮也仍旧能看的出年头的老楼，他有多久没来了？好像半年多了吧，老人那么聪明，定是早知道了什么，林君又是怎样跟她说的呢，她知不知道林君现在的情况？周恺言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在路上买的一大堆东西，局促地上了楼。
门打开时他紧张地攥了攥手中的提绳，努力调整好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高兴些。
“阿嬷，我过来看您了。”
“小周来了，快进来”，张兰挂着笑，又伸了伸脖子往他身后瞧了一眼，问道：“小君怎么没一块过来？”
“额......小君他......请不了假，他们馆里这两天培训，小君要提升主管，这几天忙工作忙得家都少回。”周恺言眼神躲闪，只是一味地摆弄着拿来的礼品。
张兰坐到周恺言身边，像每个家长关心自己孩子那样，问他：“孩子，你跟阿嬷说实话，你和小君是不是分开了？”
周恺言瞬间红了眼，他微微偏头，不敢对上老人那诚挚的眼神，因为他忽然意识到，林君并没把全部实情告诉对方。也对，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接受的了这样的事？
“没有没有，就是我和小君吵架了，他......被我气走了，这都是我的错。”说完他松开了身侧一直攥紧的拳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以为他那些天真又拙劣的借口能掩饰他的所作所为，到头来看，全都是自欺欺人。
“哎，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太婆也插不进去，我就希望你们两个都开心罢了，别的我也不多求，两个人在一起，总会有许多摩擦，只要不触及原则性问题，坐下来好好谈谈都是能解决的，你说是不是？”
周恺言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低着头在老人面前不语，老人那么通透，怎么能猜不到他做的那些混账事？可他又必须要觍着脸面对，“......阿嬷，对不起。”
“一个多月前吧，小君过来说你们两个分了，他要搬去图书馆宿舍，离开前他给了我一张卡，说是你给他的分手费，又说让我不要亏待了自己。我不太放心，就去银行排了半天队，让人家帮我查一下有多少钱，好家伙，有两百多万”，说着老人起身从屋里拿出了那张卡，“你把这卡还拿给他，我用不了多少钱，他还年轻，用钱的地方有的是。”
周恺言没有接卡，那张卡不用看他都知道号码是多少。
两百多万，算算六年多来，他往卡里打的总金额也就差不多是这个数目。林君啊，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想好我们不可能走下去，所以一分钱都不用我给你的，这样你就不欠我，我们就两清了？你怎么这么狠啊。
周恺言双手搓了把脸，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他推开面前的那只手，“这是小君留给您的，一定有他的想法，我再给他拿回去他还得给您送过来，您又不是不知道他那股执拗劲儿。”
看来林君早就把所有的事情一点点做好了，这一个月来两人之间的所有相处都是离别前的奏章，这不能怪林君，明明对方有那么多不对劲，而他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只因为他没有在乎，没有分一丝一毫的注意力给对方。以前那个林君稍有点头疼脑热就担心的周恺言哪去了？这样的周恺言没了，还能期待林君陪在他身边么？
最后的希望落了空，周恺言起身离开，说什么也没有拿那张卡，他走到门口时，老人嘱咐他：“小君都好久没来了，但我怕打扰他，如果你找到他，一定要让他回来看看阿嬷。”
周恺言郑重地点头答应：“嗯，我承诺，下次，我和他一起来看您。”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周恺言只觉得此时此刻无比茫然，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他只能这样待着等消息，那种无力感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他走出楼的时候天空飘起了小雪，明明早上出来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说变天就变天，温度好像一下子就降了七八度，走在街上风都浸入了骨子里。他想他的君君现在冷不冷？没有他在身边，是不是就没有人帮他暖身子了？
他忽然想起了老人当年回答他的话，老人说，小君受了那么多苦，只需要一点甜就能填满，不用那么多，你就分给他一点，他就能记你一辈子。周恺言自嘲，他就连一点甜都没能给得了对方，这一年来，他给林君的简直算得上是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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