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殊引着晏修筠在教学楼外围绕了一圈，两人倒也没说什么话。只不过经过艺术楼时，里面传来了一阵轻柔的钢琴声。两个人看了对方一眼，齐声说道：“是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
夏小殊很惊诧：“你也知道坂本龙一？”“知道。不过，比起这首曲子，我更喜欢他的那首rain，从开头紧促的节奏起，比较抓人。”夏小殊颔首表示赞同。
其实他们以前很少谈论彼此的兴趣爱好，一是觉得两人可能隔着年龄差，会有代沟；二是两人不够亲密，没必要谈兴趣爱好。这次意外发现，两人还是有共通之处。
夏小殊伸出右手，在眼前晃了晃，道：“我小时候倒是想学钢琴，不过，和外公的一名钢琴家朋友聊了聊，倒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
“我小时候有点胖，手指肉嘟嘟的，短短的。他第一眼看了我的手，摇了摇头，说如果我去弹钢琴，琴键上会像有十个小萝卜头在跳舞，太不美观了。”
晏修筠倒被他逗笑了，自然而然地抓住了夏小殊悬在半空中的手背，认真地看了看，道：“现在挺长的呀。”说罢，既觉得这句话有歧义，又觉得这动作过份暧昧。他轻咳了几下，赶忙松了手，然而整个耳根都变红了。
夏小殊笑了笑，微眯着眼睛，道：“…………爸爸，你这车速也太快了。我还是未成年呢。”
说完，他凑了过去，盯着晏修筠的耳朵，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爸爸，你是成年人了。说个露骨的话，怎么还害羞了呢？你看不见，自己的耳朵都红了。”
晏修筠更感觉到整张脸，以及两只耳朵都红了起来，像是一只被人抓起长耳朵的小白兔，但故作镇定，轻咳了两声，道：“爸爸向儿子开车，也可称作是性教育。这样想来，也天经地义。”
“好吧，好吧。你巧舌如簧，多读了几年书总比我有口才。不开你玩笑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学过一点钢琴。不过小时候，钢琴太贵，买不起。就跟着当老师的家人去小学蹭脚风琴用。不过，你应该没见过脚风琴。它的声音比钢琴低沉，像从积满了灰尘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晏修筠赶忙转移话题道，“大一的时候，我选了钢琴的选修课，算是重拾了这个爱好。不过就学会了一些简单的曲子，像坂本龙一的曲子就不会。”
“那……既然你会弹钢琴，我们就溜到钢琴教室去吧。”夏小殊抓起晏修筠的手臂，作势要往艺术楼走去，“你正好给我弹一曲，好了却我儿时的梦。”
“这样不好吧，违反规定。再说，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学生。”
“没事，没事，你放心吧。钢琴教室里有许多隔间，不会打扰别人的。”
到了三楼的钢琴教室，刚才的钢琴曲还在继续，不过激昂了许多。夏小殊小声道：“换成土耳其进行曲了。”晏修筠也轻轻地应了一下。
正如夏小殊所说，推开门就是个普通的阶梯教室，讲台上有一架钢琴，下面是一排排的课桌，夹杂着折叠椅。教室两边有许多小隔间，除了最里面的隔间门被关上了，其他隔间都是敞开着。每个隔间里都有一架钢琴，一个钢琴凳。
夏小殊拽着晏修筠的胳膊溜进了第一个隔间，关上了木门，上了锁，道：“爸爸，到你的表演时间了。”说完，他搓了搓手，坐在了钢琴旁边的地上。
晏修筠看着夏小殊迫切的眼神，倒被逗笑了：“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一样。”他把双肩包放在一旁，坐在凳子上，翻开了钢琴盖，弓着手指在琴键上划过，道：“先要找C调。C调靠近琴键的中央。右手弹主旋律，左手是伴奏。我给你弹一首Long long ago吧，我也就记得它的旋律和指法了。”夏小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好呀好呀。”
说罢，他把两只手都放到白键上，弓起手指，指尖跳跃着按到了琴键上，一阵流畅的音乐传了出来。
夏小殊仍是盯着他，晏修筠虽然就穿了普通的牛仔外套，但背挺得笔直，身体随着音乐微微晃动。他的手指又长又纤细，微微泛白，倒像是剥壳的嫩笋笋尖；手指弓起，像两座拱桥，手下的曲子会像淙淙溪水流淌过来。
夏小殊想到了“阳春白雪”一词，一时忘了在膝盖上打拍子，呆愣在那儿。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声盖过了钢琴声。直到晏修筠弹奏完了整首曲子，喊道：“夏小殊。夏小殊。”
夏小殊回过神来，朝他尴尬地笑笑，道：“真是美妙。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过奖了。过奖了。”
“来都来了，要不……你教我弹一下呗？”
“可以呀。”晏修筠往左边挪了挪，拍了拍右边空余，“坐过来吧。我教你。”
夏小殊听话地坐了过去，照着晏修筠的样子摆手指，却装作怎样也摆不好。晏修筠看得急了，不得不上手帮他“定型”，“还好你指甲剪得滚圆，这样正好能使力。你看，手指弓起来绷紧了就好看，不然像抽筋的鸡爪一样。”
“你这比喻倒是好笑。”虽然他脸上洋溢着笑，手指却因晏修筠的触碰有烧灼感，直往心头冲，秋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却丝毫吹不走指背心头的燥热。自然而然，仿佛此刻他们就像悬挂在丝线上各自独立的两个人，已从继父子的蛛网中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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