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先回酒店?”
萧恒再度将防盗门反锁,确认锁好了才继续往下说,“我接下来要去拜访我外公外婆。他们很不欢迎我,我不想你跟着我一起受罪——我是一定要面对,但是我不希望你受委屈。”
太阳悬挂在西山之下,尹时京随意地嗯了声,不肯定也不反驳。他的眼神漂浮着,质地透明且柔软,似是藏了千言万语,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情人身上。
就是这样,萧恒再多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那就一起来吧。”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
六七点的路况比来时要拥堵一些,萧恒他们光是在路上就被堵了三回。
“要是换平常,估计这会还堵在高架上下不来。”司机嗤之以鼻,“看样子前面又堵了,你们要赶时间就在这地方下车,我也好换条路走。过了这个路口再走个几步就差不多到了。”
萧恒外祖父母住的是那种很老的单位房。萧恒带着尹时京在院子里绕了几个弯,找到最里面的那排楼房,楼下种了棵合抱粗的梧桐,叶子落光了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煞是难看。
左起第三个楼梯口,三楼靠右边那间。进去以后声控灯依次亮起,尹时京留意到门边贴的是白对联:就算是对传统习俗不甚了解的他也知道这说的是主人家里一年内有直系亲属过世。
“……”萧恒径直上前按响门铃。
过了会,门内传来呼喊,“谁啊?等一等,我手上事情做完就来给你开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门开了,露出个干瘪瘦小、衣着朴素的老太太来。
待她看清来人是谁,表情霎时僵硬,“我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你还来做什么?我老魏家没你这个人。”说着就要将沉重的铁门带上。
萧恒手快,一只手卡在门缝里,“外婆,我向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但是今天我们必须把话说清楚。你也不想我一次次地找上门来吧?”
这几乎可以称作是威胁的话语经由他说出倒很平静,被他称作“外婆”的老太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停下,默许他进到屋子里。尹时京进去以前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而她像是没看到他一般,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客厅里暖气烧得正旺,萧恒他们坐下没一会就热得背上出汗。
“姥姥,家里来客人了吗?”少女的嗓音清脆甜美。
“大人的事你别管,在房间里做你的作业,晚饭好了我给你端进去。”
“小萱马上要高三了吧。”萧恒收回打量墙壁上黑白遗照的目光。
遗照选用了他小姨少女时期的照片:乌黑浓密的卷发,大而灵动的眼睛,还有饱满的嘴唇。过去很多人都说他小姨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妈妈,但现在看来,她们两人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生活的艰辛早早磨掉了另一个人的美丽,将她变得粗糙不堪。
“不关你的事。”老太太生硬地拒绝,只有攥紧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挣扎。
进来这么久,连一杯可以润喉的热茶都没有,看得出她是真的不欢迎他们。
“我会负担她接下来几年的学费和大学四年的生活费。”他平静地说道。
“不需要,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供她把书读下去,不需要外人假好心。”
“我不是假好心。”萧恒有些失望地低下头,只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未注意到他的异常,“你们一开口就找我要那么多钱……”
她很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她是你小姨,又不是不还给你。”
“拿什么还?是让你这么大年纪了在外面给人带孩子当保姆赚的钱,还是外公给人当保安风里来雨里去赚的钱?她跟你发了多少次誓说要戒赌?结果呢?为了还债,住的那套房子也卖了吧。”萧恒猛地抬头,过去的二十几年里他鲜少讲这么直白的话,讲到后面,脸颊都因情绪激动泛起几丝血色,“那些股票是用我爸爸的全部心血换来的,我怎么可能说卖就卖?我也说了我会帮你们,但是你们看不起我能给的那个数字,一定要我一无所有才罢休。”
“那你就可以逼死她了吗!?”老太太浑浊发红的眼珠蒙着一层水光,苍老的脸皱成一团,“她是做错了,可她是你小姨,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几个亲人了。你当时那么绝情,现在还跑回来说你要补偿我们,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逼死她的不是我,”他的眼神充满不可置信,“从来都不是我,是她自己。”
他朝尹时京比了个安抚的手势,告诉他自己没事,可以暂时不用担心。
“从来都不是我逼迫她去赌的。就算我这次真的卖了股票给她还债,那下次呢?下次我要卖什么?器官,角膜,还是我整个人?”因为愤怒和别的情绪,他的手抖得很厉害,“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活得像个人……”
“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她唰地站起来,用颤抖的指尖指着大门,“滚!”
说到这里,就算是好脾气的萧恒也有了几分火气,“无所谓。我只是来通知您一声,妈妈的骨灰盒我带走了,我要让她和爸爸葬在一处。”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小时候妈妈会对着电话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有这样的父母,她将自己从小到大得不到回应的期待全部投注在了丈夫身上。可到最后,这份过于浓烈的感情反而将她带向了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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