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也是要开刀，医生说的，治愈率很高。但是我卡债还欠着十几万，也没人肯借我钱，可能就等死了吧。不过就是死，也想漂漂亮亮地死啊。”
常青心头一热。“开刀要多少钱？”
陈白杨瑟瑟缩缩地看向他。“医生说，六万多。”
“……我也不急用钱，我借你吧。”
陈白杨忙摆手。“不不不，不用了。从以前就花了你不少钱。我不想欠你了。”
自始至终，她都没把口罩取下来。
*
取了钱和陈白杨道别后，回来就见江明纶守在医院门口的小花园。刚想问他怎么不打电话，一瞧自己手机，还真有三个未接来电。
江明纶破天荒地一句埋怨没有，不言不语跟着他走了。
周四晚上吃完饭，正准备替江明纶收拾明早用的东西，大门咔嚓咔嚓响了几声，门一开，竟然是江奕晖。
常青整个人都亮起来。“你不是说七天的吗？提前了两天啊。”
江奕晖提着行李，脸上有倦色。“赶了下工。”说完把东西往门口一放，把常青狠狠按进怀里，洒在他脖子上的呼吸都有种沉睡的气息。“别动，让我抱一下。”
常青感受到一股热恋般的甜蜜，可又觉得江亦晖似乎不太开心。也许是工作太疲惫了。
做完，洗完澡，再躺床上时，江奕晖的精神已经好了很多，这会儿又拿出书来看。
常青拦腰把他抱住，闷闷道：“Fred越来越不喜欢我了。”
“你很需要他喜欢吗？”
“什么话！带这么久，怎么都会有感情的啊！何况他以前那么乖。感觉稍微懂事点就嫌恶起来。他是不是埋怨我把你抢了啊。他就听你的。”他钻到江奕晖书前，拦着不让他看。
江奕晖皱起眉头，朝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也不是这样才算喜欢吧。”
“怎么跟你说不通呢！”
“那你要怎样，让我去教育他，让他学会喜欢你吗？”
“喂！”
江奕晖突然把书放下。“卡上取了七万块。是你取的？”
常青脸色一僵。当时也没注意，带的是江奕晖的卡，他们密码都一样，直接就取了。回来发现也没觉得什么，还想找个时间偷偷自己填上，这一说才想起江亦晖那边会有提示。突然心虚起来，两颊顿时有如火烧。总不能让他知道是自己把钱借陈白杨了。其实看陈白杨那样子，多半是拿不回来的。但不能见死不救啊……张岩也好、余慧也好，是谁都不能是陈白杨。这个跟江亦晖说不通。
可这要怎么解释？
“我……你要用吗？我给打回去？”他含含糊糊道。
“没事，我就问下是不是你取的。睡吧。”他伸手揉揉常青的头，把他按被子里，自己继续看书。
常青紧张极了，偷瞄江奕晖的表情。这个男人注意力完全投入书本，好像并没在意。偷偷松了口气。事后的余韵仍然在身体里蔓延，带着点沉醉的舒适，抱着江亦晖，很快就睡着了。
*
约莫过了半年。周五下班前，常青和江亦晖约了出去吃。东西都收拾好了，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一听，又是陈白杨。电话那头哭得厉害，半天没说明白是怎么回事。常青料想别是手术出了问题吧。
借了他的钱，陈白杨要了他的电话，说是手术做完就跟他说，有钱一定会还。常青唯恐牵扯过多，当时就说有钱还再说吧，思前想后，还是道：“这中途的话，我们还是别再联系了，不方便。”他尽量把语气放轻放软，避免显得不近人情。病人心灵多半是很脆弱的。
“怕江亦晖误会吗？”
常青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这样本来也不太好。”
那时候陈白杨的眼神有点莫测。常青深怕她陡然联系自己，提心吊胆很久。没想到半年过去，一点消息都没有过。还不还钱是其次，这样反倒让他松了口气。差不多快忘了这事，电话却又打来了。
那边哭得要死要活，常青怕她真出什么事，只得找理由爽了江亦晖的约，和她在市中心的咖啡馆见面。当时想的是，平时江亦晖不太走这边，总不会撞见。
这时候已经入秋，常青穿一件墨绿薄羊毛大衣，里面是驼色衬衫，刚合适。可坐对面的陈白杨还穿着高腰连衣裙，踩了高跟，没穿袜子，凉飕飕一片。瘦得有点脱型，眼睛画了很重的眼线眼影，还是戴着口罩。
面前咖啡和意面都凉了，口罩一直没取下来。“这……你不吃点？”眼影再重，也遮不住她红肿的眼睛，反而显得更加凄惨。常青实在不太好主动开口询问。
谁知她突然把口罩撩起来。
常青吓坏了。现在他们三十六七的样子，要说多大年龄，真算不上。江亦晖到现在还那个样子，不论长相还是性格，都一点变化没有。常青娃娃脸，看着更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可陈白杨现在要说四五十也是有人信的。脸上的肉全往下坠，颧骨、下颔左右四处，让人想到巴吉度猎犬。
“这是因为生病？手术还没做吗？”
“做过一次手术了，当时拿了钱马上就去做的，恢复不了，还是不行。医生说……钱不够。”她一开口，眼泪就跟着掉下来。说话也还好，一说话，右嘴角翘起来，左嘴角却没法动，像是神经坏死了。
“这……”常青想到那种拿自己命逼迫对方的常见情节，你不管，他就死给你看，反正破罐子破摔了。在他完全能负担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就会觉得自己欠了人一条命。他深吸口气，道：“这样，我介绍个社工给你，他们会有资助的。你的情况，完全能拿到。”他紧张极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陈白杨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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