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柯把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源绍瞳正独自在家中换药。
“撤军了，车间也被炸了，连个渣都不剩。”法兰克道。
“不意外，真正的实验室早就迁走了，留下来的不过是个幌子。”
“以你的判断，是Safari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好说。”源绍瞳把绷带一圈圈拆下，用棉球沾取酒精一点一点擦拭伤口，他的右手不受控制抖成筛子，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分，像把手从身体剥离出去了一样，只有额角渗出的冷汗暴露了真实的痛楚。他将殷红的棉球扔到一旁，轻喘几口气，才又补充：“时报上、网上抄个数儿随便谁都能模仿作案，况且尚且未知在制造的药物究竟是什么，清场得很干净。”
“可是我听汇报说，翼人抓伤你的时候，你的表现十分反常......”
源绍瞳重新缠绷带的手顿了半秒，然后面不改色说：“你想多了，当时我疼到脑子当机了。”
“不，我相信你一定知道点什么，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了解Safari。”
“我既然选择招你来ENZO，工资之余我也愿意支付给员工一定的信任，你不想说，我选择尊重你，但是......源，别忘了我们的利益在当下是牵扯的，在现阶段，互通资源才是最有效率的路。你是个聪明人，我希望我们的交易能够愉快，顺利。”
“......知道了。”
挂断电话，源绍瞳杵在沙发上盯着缠紧的绷带发呆，出神了良久，他突然想起什么事，走到冰箱前拉开门。只见里面冰着各式各样的试剂，培养器皿、药盒针剂将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只有最上层一小块少得可怜地摆着一点食材，埋在最内侧，想必已经被主人雪藏遗忘。
他拉开最下层的冰屉，取出一管荧蓝色的注射液拆装进注射器中，熟练地扎进自己的静脉。冰凉的液体推入体内的感觉冻得他一哆嗦，不过很快，他便将注射器推到了底。他注视着自己上臂密密麻麻的针孔，厌恶地撇了撇嘴，拔出针头后很快把衣袖挽下，似乎是不愿意再多看一眼。处理完一切，他披上了常穿的白大褂，扭开自家大门垮了出去。
紧接着差点一头撞上倚在门边的殷泉，显然殷泉也没料到他无声无息拧开门就跨出来，两个人都结结实实被吓到，殷泉捂着胸口埋怨道：“我在门口等了这么久，你感知到的话不给我开开门吗？”
源绍瞳显然有些措手不及，没过脑子就顺着他的话接：“谁在家里会成天开着感知......不是、等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源绍瞳警惕又防备地盯着他，殷泉有些心虚地打着哈哈：“我这不是担心你自己没法换药，问了一下法兰柯，过来帮你……”他一低头看见源绍瞳袖口露出来的绷带，显然在这方面经验完备已经包扎得整整齐齐，殷泉心叫不好，话锋紧急刹车拧了个方向，“看！我给你带了早餐，特意绕路从唐人街的包子铺买的哟！”说着还配合地晃了晃自己手中冒着热气的包装袋。
源绍瞳：“……”
五分钟后，源绍瞳抱着热腾腾的包子，做上了殷泉的副驾驶，他其实想要自己驾车，可是殷泉以“病号就该乖乖坐着吃包子，晚上我再送你回来。”为由，不由分说把包子塞他怀里，把他塞进车里，他也就没有坚持。他捏起一小个包子，凑到鼻尖嗅嗅，小心翼翼咬一口，脸色一瞬间垮下来：“唔哼唔哼古岔唔儿（为什么是韭菜味儿）？”
殷泉不禁觉得好笑：“你都多大人儿了，还挑食？袋子里还有豆浆，你就着吃吧。”
这包子铺简直评得上“全城最实在”名号，皮薄馅足，只轻轻咬下一口，汁水四溅，攻击性的气味在口腔中炸开，源绍瞳整个脸臭得都快和韭菜一个颜色。他叼着包子，吞下去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最后常年背负的礼仪包袱不允许他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草草嚼几下囫囵吞下去，就迫不及待拆开豆浆。他们暂时没了话题，只能听到源绍瞳在旁边慢慢汲豆浆的声音。
他们之间的这种感觉其实是很微妙的，在记忆中的某些时刻，他们也曾经这样安静地共处过，享受无言的宁静，惬意而轻松。十年后和源绍瞳再次见面，殷泉觉得自己思绪飘忽不定的次数直线上升。那些他以为早就遗忘的零碎记忆都悉数翻出。
说起来在他的印象中，儿时的源绍瞳并不是现在的性子。那个时候源家还十分昌盛，靠着几代下来的制药产业的奠基，家境优渥，名声卓著，在里世界中处于举足轻重的地位。殷家和源家从父辈就已经十分交好，通过家族来往，两人相识之后，殷泉就常常带着这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玩耍。
在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里，他们漫山遍野奔跑，玩闹，嬉戏，玩儿累了呼哧躺倒在春日的草地上，微风轻轻撩开少年的额发，少年洋溢着满足喜悦的甜美笑容绽放在柔软的阳光中，也同时，绽放在殷泉的眼底。“殷泉哥哥......”“殷泉哥哥。”少年还没有变声的清脆嗓音像点入渊底的石子，裹挟着激起的层层波澜，深陷，下坠，最后永远膈停在湖心之中，搅乱湖水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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