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怨小楼春夜寒。折损朱颜。旧时相逢烂漫处，觑花柳，如人瘦。幽欢已散前情远。旧约添新。暗通曲款人不是，愁肠断，损心肝……”
大红的灯笼静静地燃烧在聂氏庭院。回荡起的女声吟唱，像是带着哭腔的怨妇的埋怨。
柳泽打了个冷颤，他回过身来。
眼珠子在他与莫槐交握的双手上转了一圈，他不动神色地自莫槐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
“我想，我们从一开始便错了。”他看着提着一盏莲花灯，袅袅娜娜朝他二人走来的小桃，继续道：“英娘本是狐妖，幻境之中，她曾为了聂远亭放弃千年道行，脱胎成人。如今英娘尸身依旧是人形，那就说明她已非狐。既然并非狐身，那开启狐狸迷障的，八成就是她！”
柳泽一指小桃，嗤嘲道：“百年刚化出人形的狐妖能成障，我猜大概与刚刚那具女尸有莫大的关系！”
他冷哼：“英娘一生追求，都想让聂远亭娶她过门，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精怪大多修仙，修人的不能说没有，但实在少之又少。即是修人，那成人便是非千年修为而不可为，不仅难为，而且还要历二道小天劫与一道大天劫，才能脱胎。成人后的精怪，体内金丹尽废，元气初行，早年会出现体弱体虚之症。在我看来，精怪成人，就是得不偿失……”
因在幻境中受了英娘影响，柳泽提到英娘时，不知不觉仍带了些感同身受。他在心中暗暗觉得自己辜负英娘深情时忒不是个玩意儿，但转念一想，他又并非英娘的聂郎。
莫槐原本正在用柳念比划如何在调动周身血气的情况下，把幻境劈出一个大洞，闻言，他将那正凌空劈出的柳念收了回来。
见柳泽仍旧拧眉苦恼，莫槐突然开口询问：“柳泽，幻境之中，聂远亭是爱英娘还是小桃？”
“英娘。”柳泽不假思索地回答。回答完，他突然疑惑：“你问这个干嘛？”
“因为我觉得奇怪。”莫槐不看柳泽，一双眼睛望着那越走离他们越近的小桃：“既然刚刚你说幻境中聂远亭已厌弃了英娘，并与小桃有染，既然如此，为何你会笃信聂远亭爱的是英娘？并且口口声声被你放在嘴边的，依旧是英娘？”
“可怜情谊，深情错付，多少柔肠断。日上花梢，月下栏杆，罗幕燕不还……”
“幽欢已散前情远。旧约添新。暗通曲款人不是，愁肠断，损心肝……”
“聂远亭毁了他与英娘的海誓山盟，扭头转爱他人。他既会做出这种事，那就说明在他心中，已无英娘的存在。既然心中没有英娘，他又怎会爱她呢？”
柳泽一怔，他倒没想到这一层。
不过他再没时间细想了，因为就在莫槐话音落时，小桃已经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二位公子，你们今日有幸，能亲见我家小姐真容。小姐已为二位备下酒馔，只等二位入席，事不宜迟，二位，这就请吧！”小桃笑吟吟地说，说罢话，又掩着口放出一阵银铃似的笑声。
深夜本就寂静，这幻境之中更是连虫鸣都没有。
小桃的笑声突兀又诡谲，若非站在这儿的只是寻常百姓，恐怕要被她吓个半死。
好在柳泽和莫槐都非常人。
二人耐心地等待小桃笑完，在小桃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后，那柳泽突然掬起一个笑脸，他凑到小桃面前道：“小桃姐姐，你家小姐给我们备的什么酒馔啊？”他朝后伸手指了指柳泽：“哎，不瞒姐姐说，这位少爷，他是个骄纵的挑嘴货。他家是个大户，有万贯家财，富甲一方，寻常酒席他早就吃得腻烦了，若非是珍馐美馔，怕是要入不了他的眼。一会儿疯闹起来，怕是要不好看！”
那小桃闻言，挑眉瞧了莫槐一眼。见莫槐冷冷地望着她，她掩口一笑，伸手在柳泽胸口推了一把。
“公子，你骗谁呢，那位公子哪像是个要疯闹的样子？”
“他只是长得比较淡定。”柳泽又嘻嘻哈哈笑了几声：“你是不知道，有一次他去别人家吃席，就因为人家准备的席面他吃不惯，他把人家桌子都掀了！”
被迫掀了别人桌子的莫槐：“……”
那小桃略带疑惑地瞅了莫槐一眼，见莫槐依旧是个清清冷冷的模样，翘着嘴角一笑：“那也无妨。聂宅有的是吃食，不怕公子挑剔。更何况，小公子刚刚亲口说的，他爱吃兔子。”
说罢这话，小桃又朝莫槐飞了一个媚眼，勾着眼睛看着莫槐道：“既然爱吃兔子，那公子今日就很有口福了！”
昏暗的客厅，小桃阴惨惨地将两只盘子又向柳泽和莫槐推了推。
那两只盘子中，每一只都装着一只死不瞑目的兔子。两只兔子皆死得诡异凄惨极了，似乎是被什么活活掏了心，雪白的皮毛上被血糊得粘在一起，连血红的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而柳泽和莫槐所坐的圆桌之上，当中还摆了一堆小山似的死兔子，一个个如法炮制，被人掏了心，血淋淋的正瞪着眼睛看着柳泽和莫槐。在这些兔子一旁，一精致的食案上，正摆着已倒好的酒水。也不知那酒是什么东西酿成，鲜红的颜色，看起来似乎并非是好物。
别说是食欲，面对这一堆死兔子，还有一壶不知是不是血的酒，柳泽觉得自己连看上一看的欲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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