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启，至高祖开国以来，距今已有三朝皇帝。在启朝，人分九等——神族后裔、名门望族，士、农、工、商、贱、残、奴，等等不可逾越。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甚至带什么帽子、穿什么衣服都有规矩。你呀，可真幸运。跟着阿大，一入宫中便能从奴籍成为良籍，是该有个像样的名字了……”
此时，换了葛布青衣蹲坐在善殷脚边的阿狗正一边不耐地听着善殷在自己耳边阴阳怪气地唠叨，一边狠狠地咬下手中的面饼，嚼了嚼吞下肚中。
用玄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车队一路摇摇晃晃，距离青峦山山脉越来越远，善殷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就叫你莫言吧。正好你吃了哑药，也说不出话来，莫言这个名字，挺合适的。”
呸！什么烂名字！阿狗动了动自己的头，在心中呸了呸。一把将那块白面和成的、烤得喷香的面饼咽了个干净。
启朝皇都，天子所在之地，城墙高入天际。车队一进了城门，善殷便再也不开车帘，直到在停在一片京郊的竹林之中稍做休整。
阿狗身后的几辆马车里陆陆续续钻出几个和他做一样打扮的少年少女。这些人仿佛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互看了一眼，分作男女进林中小解，又被着玄衣之人押解了回去。
待阿狗还要多看，善殷尖细的声音便在他的耳边响起：“莫言，不该看的不要多看，别让阿大可惜了给你的名字……”
阿狗静静注视他一眼，默默地钻进了马车。
不多时，外面的光线越来越暗。直到光线再也不见，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之后，阿狗被人提溜下来，蒙上了眼睛。
押解他的人将他的双手搭上前人的肩膀，又将他后面一人的双手搭在他的肩上，赶着他们向前走去。
他跟着前面一人上了无数道石阶，走了长长的路。又带着后面一人上了无数道石阶，走了长长的路。最后，差点被一道高高的门栏绊个狗吃屎……才终于被人押着趴跪在了地上。
耳旁，是一阵阵此起彼伏、带着恐惧的呼吸声。阿狗突然想到，和自己一起趴跪在这里的，会不会就是在京郊林中看的那些少男少女？除自己之外的那十一个药人？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一阵摔杯砸盏的声音从里面的隔间传了出来：“叶青和！你……你竟然敢跑到我这里来撒野！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肥了！你是当我死了，还是长公主那边的死了？非要她叫人参你一本，让你们叶家全部都完蛋？”
听到叶青和的名字，阿狗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里面有人说了些什么，之前那声音的主人显然被气急，隔了好久才又骂道：“是，你武功盖世没人发现，如今北境由你爹守着，也没人敢告。那你还不趁现在快滚回去？大不了寡人看在你妹妹即将入宫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陛下请息怒。”叶青和的声音也稍稍提高了些：“微臣并非有意逗留。只是，只是因为臣弟双眼不可视物，一入沈家就挨了顿毒打，现在被沈家宗主关进祠堂无人理睬……只有微臣偷偷潜入沈家给他敷药。如今家父已知道微臣擅离北境，雷霆大怒，派了好几个亲兵到了皇都。陛下也知道他的脾气……能不能?能不能请陛下下个旨意，恩准微臣多逗留几日……口，口谕也行，好让微臣回禀家父……”
“什么？”又是一阵摔盏踢凳的声音：“你个混蛋东西！仗着是我的伴读，和我一起长大就无法无天！在北境待了几年，看着天空数着牛羊，倒把心给待野了!戍边守将未得皇命不得离开边境！你不仅从北境跑了，还入了皇都。不仅入了皇都，还潜进了沈家。今天更是绝了，胆敢跑到我这里来跪着耍赖！
叶老头子总共就有一儿一女，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弟弟？叶青和，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从不行差踏错，是不是被什么下了降头啊？
沈归宁那瞎子不过是跪进了祠堂，又不是要了他的命！你可赶快给我滚回北境吧。若不是看在你妹妹面上……寡人我一定诛你三族！不，是九族！”
地上陆续响起了磕头的声音：“陛下！”
“嘿~还起劲儿了不是？从小到大，我就没看你这么急过！如今都敢逼宫了！寡人还真是好奇，那沈归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把我的叶小将军搞得神魂颠倒？我说，你是不是看上那瞎子了？”
“微臣不敢！”叶青和的声音犹豫了一下，继而提高了音量：“微臣的家母与沈归宁的生母是结拜姐妹，归宁便是我的弟弟。他人品高洁，微臣怎么会，怎么敢……微臣不该逼迫陛下，是微臣考虑不周，请陛下赐臣死罪！”
“哎？真急了？算了算了！本来挺生气的，看你这副样子又气不起来了。真没意思。你们这些昭昭君子，一开口便是要死要活，简直无聊至极，还是你妹妹对我胃口。
你呀，平时布兵打仗宛若神助的一个人，怎么这点小事都想不通！沈家的宗主如今只剩下一个儿子，难不成还要自己搞死他？只不过是全皇都的人都在笑他费尽心思迎回一个瞎子，面子下不来罢了。你呀，是关心则乱了。”
说着，那人叹了口气：“你这人就是这样，打小就喜欢帮扶弱小……行了，明日早朝寡人向沈相提一句，就说沈家国之重器、神族后裔，主家的后人也该入宫来走个过场、混个脸熟，你就安心给我回去吧。再隔三月，嫣妹也该入宫了。我恩准你送她入宫时，在皇都多逗留几日，去看看你那瞎弟弟。
青和，再过几年，你戍边回朝，有了军功又是我的小舅子，我还要大大提拔你。千万别在这件事上被人拿了把柄！好了，别谢恩了。赶快给我滚蛋！寡人要去临幸我的小美人们去了！”
接着，随着几声拍掌的声音，一队乐人从外鱼贯而入，厅内响起了舞乐之声。
善殷的声音也在耳边响了起来：“孩儿们，入了这皇都，便把眼睛盯在你的脚面上。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就算听到了也要立马忘记。否则，你们被泡在五毒汤里三天三夜的苦就白受了。京郊的乱葬岗就是你们的归宿。”
隔间的大门从两边被人拉开。阿狗又被人拽了起来，拉进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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