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衡觉得自己由于沈霞的到来产生的负面情绪都被对方一句轻描淡写的“晚上好”治愈了。
然而门外毕竟还有沈霞在。于是他撑着桌子俯下 身问道：“你没看微信？”
傅征迷茫地从旁边抓起倒扣在桌上的手机，文衡往屋里粗略地看了一眼，确定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奇怪东西，便道：“也没什么，我妈妈来了，想来参观一下我们宿舍。”
傅征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看见站在他身后笑容温婉的沈霞，下意识地笑了一下：“啊，阿姨好？”
“你好。我可以进来吗？”沈霞端庄地站在门外，征得了同意之后才踏进宿舍，仔仔细细地左右看了看，看着文衡的桌子微微皱眉，嗔怪道：“你看你这桌子，也太乱了。”
她的口气与其他又无奈又宠溺地抱怨孩子不听话的母亲无异，傅征却看见文衡搭在他桌上的手指一根根收紧了。他的指尖被自己压得发白，脸上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说“我过两天会收拾的”。
傅征飞快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大概所有长辈都会发自内心地喜欢：“这还叫乱呢，阿姨您看看我的，衡——文衡这桌子简直是我见过男生宿舍里最干净的一个。”他把耳机搁在一边，凑上去和沈霞介绍他们的宿舍生活，间或不动声色地说文衡的好话，哄得沈霞眼角都笑出了纹路。
文衡靠在他桌边事不关己般看两人聊天，另一只手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刚刚被拍了一下的手背，心想傅征真是个神奇的物种。
不过也是，从小到大每一个接触过沈霞的同学都对她赞不绝口，真心实意地表达了对文衡拥有一个善解人意的母亲的羡慕。
沈霞在宿舍逗留了不久便离开了。她晚上还有视频会议要开，在学校呆了这么久已经是难得的母爱泛滥了。文衡站在她身侧陪她等司机来接，听见她轻声开口：“阿衡，你还记得妈妈之前说的话吗？”
“您之前说过很多话。”
沈霞叹了口气：“你不要装傻。你看你考上了这么好的学校，有很好的老师和同学，妈妈为你骄傲，也觉得你一定会有很好的前途。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自甘堕落呢？”
文衡抱着胳膊静静地侧头盯着她在外奔波了一天依然无懈可击的妆容，沉默了很长时间才重复道：“自甘堕落？”他收回目光，望向街道上穿梭往来的车流，声音很慢，字句间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之前和您说学校很好。我真的觉得很好。它很包容，也很自由。您说得对，我有很好的老师同学，他们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需要纠正的错误，或者是什么需要治疗的疾病。我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我没有伤害别人，就和别人没有关系。”
“可是你这样伤害了爸爸妈妈呀。”
“伤了你们的面子么？”文衡笑起来，“那你们的面子也太不堪一击了。”
沈霞的眉头皱了起来。
换做小时候的他看见沈霞这样的神色便会噤口不言了。但如今的文衡看着母亲眉眼间用再昂贵的护肤品也消不去的细小皱纹，收了脸上半带嘲讽的笑意，低声道：“我是个独立的人，不是完全受你们控制的附属品。等您什么时候觉得能放手了，我们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吧。”他往旁边退了半步，“司机来了。您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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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宿舍时傅征已经看完了电影，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写作业。文衡冲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我妈来得突然。”
“没事儿。”傅征转过椅子认真地端详了他一会儿，看得文衡下意识地低头往自己身上看：“怎么了？”
傅征想了想，招招手示意他凑过来。文衡一头雾水地躬身凑到他面前，下一秒发顶上便盖了一只温暖的手掌。傅征在他头发上轻轻揉了两下，声音轻得接近哄人：“不开心啊？”
文衡没抬头。他怕自己没控制好表情当场表演一个亲人两行泪，于是放任他摧残了半天自己的头发也没有动弹，只是犹豫了一下，在傅征面前蹲下来，胳膊架在他扶手上，再仰起脸时神色平静：“也还行。我妈她人是不是挺好的？”
“作为同学的家长，我觉得你妈挺好的。”傅征手指还搭在他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展平他发顶一撮翘起来的头发，说道，“作为家长，当然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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