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前还在下的毛毛细雨，九点一到，就神奇地收了。在风把乌云吹散后，久未露面的太阳又把云朵染成了还带着湿润感觉的淡金色，仿佛随时还能再揉出几滴雨下来。总算守得云开的工作人员们已经按捺不住地爆发出一声喜悦的叫唤，开机仪式开始了。
一连数日的阴雨天打了退堂鼓，再加上摄制组看过黄历，选了大吉的日子开机，因此，所有人都信心大振，唯独徐芳宴的情形不见得太好。
自从开剧本讨论会的那天，他淋了一点雨，感冒就一直缠着他不放。开机仪式上的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了一部分脸，但人们还是能从他的眼睛中看出病态。
鞭炮一响，除尽厄运。拿着香敬天地时，徐芳宴也和其他人一样默默地祷告：保佑这部戏一切顺利。
“拍合照了！”
各路媒体来得很齐，今天的报道想必不会少。好不容易排好位子，王启文发现徐芳宴竟然站在末尾，他大吼一声：“你站中间！”
徐芳宴摇了摇头。
“过来。”周纵向来是镜头的焦点，隔着十来号人，他笑得露出白牙：“是不是要大伙儿抱你过来。”
“怎么了？”王启文问。
徐芳宴指了指自己的口罩，意思是今天不适合上镜，又指了指嗓子，哑得说不了话。
仪式从九点进行到十一点，太阳不再温煦，晒得有些穿着戏服的演员不住喊热。中午的活动是在大酒店聚餐，上百号人坐了十几桌，这次徐芳宴非常自觉，主动走向了主桌，屁股一沾上椅子就不动了。
“不理我啊。”
周纵拉开他身旁的那张椅子，两人离得很近，甚至能闻出他身上散发的病人的味道。
“我嗓子哑了。”徐芳宴摘掉口罩，做出口型，不过仍旧没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哭了？”他的睫毛湿成了一缕缕的。
徐芳宴做了个打呵欠的动作。呵欠打多了，自然会流眼泪。
“没发烧吧？”周纵的手还没碰到他，他便反射性地向后一缩，躲瘟神一样躲周纵。
“别传染给你。”徐芳宴的嘴唇一开一合的，可就是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仿佛在演一个哑巴。他的双手还做了个别过来的动作，那感觉不像是怕周纵被传染了，倒像是把周纵当成了病毒。
不过，他的脸倒是笑着的，那是极不好意思的，希望别人不要介意的笑容。很生分。
“生病了不起。”周纵夹了一筷子肥嫩的扣肉，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徐芳宴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没味道的白开水。
一转眼年关将至，戏也拍了一个多月。
除夕这天，剧组人员都没有回家，雪下下来的时候，周纵正穿着军大衣蹲在他的“富厚堂”外，端着一饭盒煮的稀巴烂的饺子。一辆吉普车缓缓驶近了，远光灯十分刺目，雪在两道光束中如散落的尘埃。从车上下来一个少年，穿着一身黑色长皮衣，猛地让周纵想起了一部老电影，徐熙年在里头演一个刚刚从黄埔军校毕业的热血青年。
好像隔了一阵子不见，徐芳宴又长大了点儿，遗传自父亲的五官更突显了。风雪如此的凛冽，也挡不住他那身初发的英气。
“新年好。”徐芳宴远远就冲周纵拜年了，带笑的脸庞在灯笼的映照下红扑扑的。
“好。”周纵问：“吃过了？”
“吃过了，我来发红包的。”徐芳宴从司机手中接过一大摞红包，把最上头的那封递给周纵：“祝你年年有余。”
“谢谢老板。”周纵摸了摸厚度：“里面不会是报纸吧。”
“你打开看看啊。”徐芳宴说，声音淡定又从容：“其他人呢？”
“你得找找。”周纵没看他，目光落在自己手里那半截香烟上：“有的睡了，有的打麻将。”
“你不打？”
“输多赢少，先出来透透气。这不正好碰上了你发红包，也该我转运了。”
“嗯，你的这封特别厚。”徐芳宴的嘴角翘起，一双眼睛喜盈盈的，看来病是彻底地好了。
“奴才恭送皇上。”他踏着安闲的步子刚要走，周纵在他身后朗声道。
“哈哈。你们汉臣不用学满人自称奴才。”徐芳宴对剧本是早就烂熟了的，一回身对周纵笑道：“不要拍马屁嘛。”
“皇上教训得是。”周纵装出老迈的声音，狠狠咳嗽了两下。不过脸上的妆没化，怎么看都像在演情景喜剧。
徐芳宴的眉头一蹙，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但确实别具一种凌驾在别人头上的气势：“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入戏了。”周纵说。
“那快去找你的皇帝吧。”徐芳宴看着他微微笑了一下，临走时还关心了他的伙食问题：“饺子都没热气了，还不换一盒。”
“嗻！”周纵啪啪拍打着袖子，行了个极讲究的大礼。
徐芳宴站在台阶上注视着他戴着发套的后脑勺，那长长的银发散在背后，简直使他变了个人似的。似乎不见了那张脸，就真成了一位端方持重的君子了。不知怎么的，徐芳宴就想伸手去摸一摸。
明天叫道具师剪一束下来给我。他心里动的是这种无聊的念头，嘴上却说：“好好拍戏，就算曾涤生你忠君了。”
网上时不时曝光《晚清三十年》的剧照，其中有不少是粉丝探班后传到微博的，可把徐芳宴的一群同学撩拨得心痒难耐，天天在微信群里吵吵着，也要去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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