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晏深吸了一口气，退出了录音机，耳边飘过一阵阵不存在的噪音，好像有人把他塞进了真空，又好像有人把真空塞进了他的大脑。
“你自己判断吧，他是什么人……你还说他可怜，你自己才可怜。”李烨见有了效果，心下稍定，抱起手臂看着头一次面对复杂人性的外甥。
“我不相信。”
方晏喃喃。
“这都不信？绝对是他自己说的，我没做过手脚。”
方晏说：“没说你做手脚，我又没聋，听得出来这是他声音。”
坐得直直的，像一块被裁得很好的木板，但方晏的语气却让人感觉这块木板其实已经被虫子蛀了个大洞：“是就是吧。不过我还是不相信。”
“……”李烨是过来人，知道陷入爱河的人都是傻子，现在硬劝会有反效果，只好给时间让方晏自己慢慢想明白。
“你会后悔的。”她拍了拍外甥的肩，只觉外甥和当年的自己一模一样。
方晏点了点头：“我知道，可能以后会后悔。”
“不过我相信他不是玩我的。”他声音小，却沉：“你是好心，我知道，但是你以后也别管我。我记得你说，当时要不是外公外婆不允许，你也不会硬要和他在一块。”
李烨叹了口气：“他在监狱里就有个伴，出来也少不了人。晏晏，你知不知道你多傻？被他哄两句就和他发生关系？我当年也没有这样。”
“你看到他身上的疤吗？”方晏问。
李烨说：“什么？”
方晏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就好像看见周纵当年骑马抱着他的英姿，一点一点被岁月无情地带走了，然后就是再次见面时，他一瘸一拐地跑向贝贝，蹲下抱住女儿的侧影。父女俩长得其实很像，本来是很幸福的一家三口，但一个人不幸，剩下那两个人为了不至于一起沦落，就要抛下他了。
“我可能真的只是可怜他。”方晏想，心拧起来痛。
小姨走后，他骑着自行车到了周纵的家底下。
地址是他请同学的亲戚，一个当公安的姐姐帮忙查的。他不知道周纵住在哪儿，周纵没提过，他问了，周纵就拿话岔开。其实他们在一起的次数不多，每次都是开/房，也许真像是小姨说的那样，那个人就是在玩弄他。
但他有什么好被玩弄的？是年轻？是一张脸有点好看？真像是小姨存的那段录音里说的，他和小姨像？
方晏很想哭，但他只是颓然地笑着，笑又笑不出来。他在那间有点旧的楼栋底下走来走去，走到手机电都快光了，只剩下一条红线了，他才停止打电话。
周纵一直没接他电话，微信也失联。
他们俩说断就能断，比炮友还炮友，如果一方要求多一点，另一方就能立刻拉黑操作。不论他装可爱地发表情也好，掏心掏肺地组织语言也好，所有好的坏的情绪，都得不到回应。
天都快黑了。
“周纵！”方晏孤零零地站在楼下，放声大叫。
隔了十几层楼，周纵的屋子里很热闹，四个人围坐一桌打麻将。有人说笑道，昨天晚上睡觉时躺在身边的女人不是今早醒来时看到的那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周纵！我爱你！！”
一声告白远远地传来，到达半空，向四周散开。
一个麻友说：“有人在叫你吧？”
周纵皱着眉看牌：“你能不能专心打牌？”
“我听见有人喊，周纵，我爱你。”那个麻友搓了搓指腹，抓起一张牌：“周纵！我爱你！！！”
他喊得怪肉麻的。
“你是想**吧。”周纵责怪牌友：“我鸡皮疙瘩都被你喊起来了。”
方晏还在楼底下喊。
他以为要不就是周纵没听见，要不就是周纵不肯见他。即便不肯见他，也是因为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幸福的人总是很难相信，世界上既然有轻而易举的爱，便也有轻而易举的无情，把别人的心想得很重，换来的只有个贱字。
周纵被喊得不耐烦了，几把好牌都没做成，再加上麻友们一直起哄，他火大到只能去找方晏发。
“我听见了，你换个时间来行吗？吵得我没心思打牌。”周纵走到窗户边说，他是打电话的，总不能隔着十几层楼喊吧，那不就跟疯了似的。
“你听见了。”方晏却只听见了这四个字：“那你呢？”
周纵说：“别太认真了。不会因为你第一次给了我，就爱我了吧。”
他知道，原来他都知道，方晏望着上方那个人影，连脸都看不清，但那话里的嘲讽已经跃然于脸上。方晏擦了一下眼眶。
“我不会放弃的。”方晏忍受着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热意，对着一个近乎陌生的男人挖心：“我贱得慌，你越坏我越喜欢！”
关上窗户之前，周纵不经意地望了一眼天边，多么辽阔啊，就连夕阳也惨到了美丽的地步。但是人间永远留不住美，飒飒的秋风马上就要起来，吹得他都有点不堪忍受，何况是一个小孩呢。
喜欢热情的对面请大家收藏：(m.7huan.com)热情的对面奇幻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