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启的声音淡淡的，几乎要跟他的背影一起融进小巷的夜色里：“你说呢？你不会忘了你亲爱的堂弟是哪一年出柜的吧。”
闻阑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存在这地方也没什么可惊讶的，毕竟不是人人的夜宵都吃得起天价大排档好吗？”闻启换了个轻松点的口气，“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
闻阑心里叹了口气，脚下默默地又跟紧了一点。
他把手插进牛仔裤口袋里，看着前方随着步伐上下起伏的瘦削的肩膀，过往的一幕幕仿佛还在眼前一般，转眼间那年满头是血还敢拿着把裁纸刀指着他冲老爷子怒吼的小男孩，明天就要去竞赛保送进的市一中报道了。
其实除了闻阑，闻家万万没人想到，在gay吧混了三年的闻启还有这本事。
闻启是个灯下出生的孩子，可惜是在阴影里长大的。这一点，闻阑比全家上下任何一个人都看得都要清楚明白。虽然长辈眼里他们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唯一一个共同点使得这对堂兄弟如今还能和平无事地坐一辆车来泡吧——他俩都是从小被打大的。
一个是因为自个儿忍不住泡女人，一个是因为自个儿老子忍不住酗酒。
这算不上完全“同病”，但他俩很真实的完全“相怜”了。
闻阑把乱飞的思绪抽回来的时候，耳旁已经能听到隐约的人声了。
抬头往小巷的尽头望去，一眼就能看到属于酒吧的那种暗色调却不乏刺激的强烈光源一闪一闪，摇头晃脑的镭射灯在小巷的墙上留下一排排交错扫过的光束，乍一看还有点迷幻摇滚风的感觉，闻阑脑子里顿时自动生成一幅衣冠不整敞胸露怀披头散发的男男女女在酒池肉林里随着重金属音乐磕了药似地蹦迪的画面。
哦，忘了，今天他是让小启带他来找gay吧玩的，里面大概没女人。
男的也可以衣冠不整敞胸露怀披头散发的端着高脚杯陪客人蹦迪吗？
两个月前刚拿到国外知名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高材生”闻阑有点想象不出来这画面。直男本性他实在没办法把印象里正常路边小酒吧千娇百媚火辣乖顺的女郎在心里转个性。
果然庸脂俗粉什么的，安在男的身上立刻就觉得很奇怪。
嗯，这应该是他的性别偏见问题。闻阑在心里对广大女性道了个歉。
“想什么呢，看前面。”前头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的闻启一回头发现第一次来后街的自家堂哥竟然在盯着gay吧大门口发呆，神色奇怪得很。
他上前推推闻阑的肩膀：“喏，到了。就这儿。”
闻阑抬头，头顶上赫然一块漆黑如墨的招牌，上面仿真木材的纹理假的一眼就能看穿。绿漆的两个大字草得毫无章法，加上风吹日晒雨雪侵蚀变得模糊不堪，要不是闻启告诉他他决计看不出来这写的都啥玩意儿。
“这是‘无间’，我最早来的地方，算圈里比较规矩的了。进去跟着我，嘴闭好，别乱嚷。”
闻启说着，顺便错身给从快被踩烂的木门槛里酿酿跄跄跌出来的一个人让了下道。
闻启只一眼便知，这是个嘴唇跟脸白成一个色号的小零。头发像一根一根地做了造型似的，服帖精致的吓人。长长的睫毛被眼泪糊在一双跟在网吧通宵三天一样血红血红的眼睛上，蓝丝绒的小西装外套上冲天的酒气，耳朵被手机贴得通红还在朝那头悲怆的嚷嚷：“你说啊你为什么反悔……你为什么又不要我了，你不是说你爱我的吗……”
刚做完心理建设的闻阑，目光跟着那人远去，惊得除了鱼似的张了张嘴啥也说不出。三观……应该是碎成了渣。
他感觉自己逻辑都不正常了，甚至恍惚间觉得他这堂弟似乎还能拯救一下：“小启，你是个学霸啊，要是市一中校长知道他们学校未来实验班的尖子天天来‘这种’地儿，他明天打死不会让你进他那金贵神圣的校门……”
“我从来没说过我是个学渣啊。你不也天天去‘那种’地儿么，难道你是学渣吗？”闻启回过头，准大学生闻阑听闻这话顿时语噎了，“堂哥，别在我这装纯良。”
他回过头望着那一片绿得模糊的“无间”招牌，略略勾了勾唇角：“我承认我是个渣男。我们都是。请问：学霸和渣男有什么冲突吗？”
他撂下一句掷地有声的反问，信步跨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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