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启坐在礼堂第九排最右边的位置上，翘了个优雅的二郎腿。
周围20班的男生女生有不少也翘着腿往他们这儿看的，他一开始翘得很心安理得，后来不知怎么想到“好人”雷老师那句“实验班的尖子”，突然就有了一种要作出实验班学生的优秀表率的感觉来，略感羞愧，后来想想竟把腿放下来并拢了。
他又望一眼右手边坐着没有靠背的硬凳子的罗晏，人家两胳膊肘支在分着的膝盖上，头低着，两手靠在一块耷拉在腿间。这倒像是街角大叔吃完饭坐台阶上吹风玩手机时的标准坐姿，有可能是不能傻不拉几坐老师眼皮底下玩手机，又习惯了这个姿势才这么坐的。
台上不停地有人在发言，校长发言完了副校长发言，副校长发言完了政教处主任发言，政教处主任发言完了有教务处主任发言，教务处主任发言完了还有德育处老师发言，老师们发言完了更是还有各种不同年龄的学生上去读稿子。
有附中毕业的社会人士来发言的，有代读上届优秀毕业生的信的，有高三优秀学生发言，还有去年优秀学生代表、优秀团员代表……当然还有本届优秀新生代表，不知道是怎么个评选机制，反正就是上去读稿子，只是稿子谁来准备的区别。
他懒得听这些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经常用的手机昨晚报废在了小巷子里，包里似乎好像大概……有一个备用的，不过他刚刚一时没想到带出来，现在想偷玩下手机都玩不了，只得在脑子里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不胡思乱想还不行，什么都不想他很快就会睡着，尤其这上午九十点钟，是他最易犯困的时候。
等他在脑子里完结了一篇狗血中二玄幻小说，人才稍稍缓过神来，不远处的巨大座式空调功率特别大，叶片带着冷风扫吹过来闻启就浑身一机灵，打了个喷嚏。
一瞬间他就习惯性的用手捂住口鼻，心想昨晚淋雨果然得感冒，有点抱歉地朝罗晏说：“不好意思啊有点小感冒，你小心别被我传染，可以坐的离我远点儿。”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闻启才发现自己一股子鼻音，还总想吸鼻子，怪难受的。
沉默了一分钟后，闻启已经没指望他回话了，罗晏突然没头没尾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你……这么执着？”闻启没料到他还记得这茬，愣了一会才道。
“别人没第一时间回答我的问题我一般都记得很清楚，”罗晏说，“现在回答我。”
闻启被这种命令式的语气弄的凝噎了，他今天脾气很好，他想试试继续忍着不发火，于是平平静静地答到：“怕你找不到教室，趴五楼栏杆上隔着老远听到的。”
“……你不是答应了老师坐过来吗？怎么，20班是特长生班级所以你觉得我不配坐你旁边？”罗晏半天没出声，某一时刻突然望着前方又来了这么一句，这次又跳回了刚刚闻启的第一句话。
闻启这会儿真的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那句“可以坐的离我远点儿”，又摸不着头脑了：“这哪跟哪儿啊，我叫你离我远点儿是怕我传染你，想什么乌七乱八糟的。”
说完反倒关心起他来了，手象征性地拍了两下罗晏的背部：“啧，坐好了，腰直一直，活动下颈椎。还有，你不累吗天天想那么多。”
尽管闻启拍得很轻很轻了，几乎就是几根手指的指尖触碰了一下衣料表面，罗晏后背的肌肉还是很明显地绷了一下，再开口，因为怕台上的老师发现于是更压低了声线说：“没事。不累，很有必要。”
本就低的音色刻意再压，声线越发醇厚而有深度，尾音的哑意因音量缩小拖得很长，像是带有一点点撩人的气声，让闻启有一种仿佛在酒吧跟前来调情的人窃窃私语的错觉。
在一中金光闪闪的礼堂里遐想酒吧这种地方，闻启感到一丝小小的罪恶，好像满礼堂的优等生里面就混进来他一个不务正业的小混混一样。
“真不用换一排坐？”闻启问。他还记得罗晏手上的吊针创可贴呢，想来这位也是个身体免疫能力不怎么样的。
“不用，”罗晏听了他的话活动了一下脖子，只咔咔两声，又把头低下去了，“再说我坐这儿多少还能给你挡点儿风。别赶我了，反正也是老雷的馊主意，再换多麻烦。”
“我没赶……算了。”闻启说到一半想起他是决定今天忍到底的，没必要为这个跟人较劲，便歇了嘴。
才跟人雷老师保证的安分守纪，不能转头就因为开大会讲话被抓然后代表25班给20班扣了本学期第一笔风纪分。
言多必失。
上面的优秀学生代表还在讲话，闻启认不得那人是谁也不关心这个问题。脑子方才似乎胡思乱想累了，就只能俩眼盯着礼堂里的白玉柱子和四周墙上的壁纸出神，大脑放空。
望那壁纸望着望着，闻启的眼球渐渐地转到了右边，正好是一个右下角余光能瞟见罗晏的角度，他继续出神，不知道怎么回事那目光仿佛有它自己的想法，一个劲地往那张好看得让人没法忽略的脸上挪。
闻启接收到“我在盯着罗晏看”这个脑信号的时候都不晓得自己已经盯了多久了，眼睛都有点酸，一直往右扭的脖子也有点。他很少长时间看一个人的面部，这在社交礼仪中是不礼貌或者过于亲密的举动，要么自己尴尬要么对方尴尬，也没哪个闲的逮着人家往死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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