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John的短信里，暮心妍今晨在出租屋被发现死亡，警方初步认定为烧炭自杀。
在盛兴接到警方通知前，网上已经开始疯传，好几家媒体出了专题报道。
“律所女实习生不堪压力自杀”，“如何看待996背后的隐形杀手”，“认清四大律师事务所真相”……
底下评论几乎被屠版，矛头都指向盛兴和彦和，指责律所为了利益肆意压榨员工。
……
“自杀原因暂时还不知道，现场没有留遗书。”从一号庭出来，Maggie一边快步走，一边压低声音对彦和说，“这件事网上闹得很大，怀疑有人爆料故意抹黑，暂时还不能确定，但舆论对我们很不利。阿John现在去殡仪馆，晚一点警方会再给大家录口供。”
“嗯，谦爷知道了吗？”
“已经通知了，但谦爷人在外地，明天才能回来。”
“告诉所里同事，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一律不要在公开场合讨论。有记者采访，说暂时不方便回应。如果记者想在门口拍照，就让他们拍几张，不要起冲突。”彦和面色冷峻，声音沉着，手却在微微发抖。
他快速看了一遍网上的新闻，又给另一个合伙人发了几条消息，随后抬头问Maggie：
“心妍家里人呢，我记得她是单亲，老家在西厢县。”
“警方已经通知她妈妈了，坐上午八点四十那班高铁过来，先去殓房认尸。”
“西厢过来四个小时左右，让Amy去车站接心妍妈妈，直接打车去殡仪馆。你跟我回律所，看警方那边有什么需要问的。”
“知道了，师父。”
彦和冷静地安排好所有事，去休息室换下律师袍。
他看上去稳当、有条理，但整个人似乎都被抽空，恍恍惚惚，有种不切实际的虚无感。
怎么会这样，彦和问自己。
他尝试去回想那天心妍离开前，他说过哪些话，却发现脑子里一团乱，什么都记不起来。
彦和机械性地收拾好东西，披上大衣，和Maggie一起向外走去。
刚出法院大门，突然一堆记者冲过来围住他们。
“肖律师，死者是不是你的学生？”
“事发前有没有征兆？死者有没有向你反应过工作量过大？”
“肖律师，请问死者自杀前一天有没有上班？几点下班的？”
“死者生前是不是有抑郁症，你作为上司事先知道吗？”
“肖律师，麻烦你透露一下……”
……
“抱歉，我没什么好说的。”
彦和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声音卡在喉口里，说不出话。正午的阳光晃得他有些头晕，彦和面色惨白，全身都是冷汗，背上像针扎一般。
然而，眼前数十台摄像机和闪光灯却只是把他围得更紧，一些记者话筒几乎要怼到彦和脸上。
“我不知道……”
彦和声音很轻，不晓得是在回答谁。周遭的声音变得嘈杂起来，他眼神空洞，只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呼吸困难，人也有些站立不稳。
“师父，师父，你没事吧？”Maggie在一旁看彦和脸色不对，焦急地喊他。
彦和没有反应，心跳却越来越快，他捂着胸口，四肢无力，身体慢慢地软下来。
正在这时，一个人从背后扶住他，伸手挡住了记者的话筒。
“钟医生，你怎么会来？”Maggie惊讶道。
钟鉴心向她点了点头，把人群推开，护着彦和往外走。他声音凌冽地对记者说：“不好意思，暂时无可奉告。麻烦各位让一让。抱歉。”
彦和低着头，半倚在钟鉴心身上，他微微皱着眉，汗水顺着他白皙纤细的脖子滴下来，很快又消失不见。
停车场。
钟鉴心拿了一批瓶水递给彦和，让他靠在后座上休息：“好一点了吗？”
“嗯。谢谢。”彦和低着头接过水，避开了钟鉴心的视线。
“明深早上看到新闻，打你手机又一直没回复，他不放心让我先过来看看。”
“抱歉，我……”彦和想起手机上一排未接来电。他从接到阿John短信开始，整个人浑浑噩噩，忘了给明深回复。
“他已经订了机票回来，明天早上七点到，你别担心。”
一个小时前，钟鉴心还在医院值班，明深突然打电话给他，声音异常焦急。
“鉴心，彦和手底下一个实习生昨天晚上自杀了，之前他们工作上发生一些状况，我怕彦和给自己太多压力。我现在在瑞典，来不及赶回去，你能不能先过去陪他。他最近这段时间精神很不好，也不肯吃药不愿意看医生。我已经订了机票，明天一早回国。”
“没事，你放心，我现在过去。”
钟鉴心给彦和office打了电话，得知他还在法院，便直接开车过去，正巧赶上记者在法院门口围堵他。
“你们现在去哪里？”钟鉴心问。
“师父，要不你让钟医生先送你回家吧。我自己打车回律所。”Maggie担心彦和，小声道。
“没事，我和你一起回去，要见一见心妍妈妈。还有，你替她把这几天住宿的酒店订好，先订三天吧，后面再续。”彦和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还是尽力保持思维清晰。
“嗯，知道了。”Maggie拿出手机，迅速在app上看了起来。
……
车子在路上堵了一会，等回到盛兴，已经下午一点多。
阿John和暮心妍母亲在殓房认完尸，又去警局录了口供，比彦和他们早到一会。
阿John给她倒了一杯水，陪她坐在会客室。
心妍母亲和心妍长得很像，是个瘦小的老太太，住在西厢县一个小镇子里，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也有些怯懦。
彦和推门进来，和心妍母亲打了个招呼： “伯母您好，我叫肖彦和，是这家律所的合伙人之一，也是心妍的上司。”
老太太眼睛红红，一直流眼泪，还没有从失去女儿巨大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肖律师，你好。”她轻轻说，带了一些南方特有的软糯的口音。
彦和递上纸巾，默默开口：“心妍的事，我们都很抱歉。”
老太太低着头没有说话。
彦和顿了顿，温和道：“我们替您订了住的地方，这几天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尽管和我们说。一会阿John会先送您回去。”
“是啊，伯母，您节哀。”阿John也在旁边安慰她，“等警方调查结束，丧事您想在这里办还是回西厢，我们都会帮您的。”
会客室里很安静，只有心妍母亲小声的啜泣，气氛压抑又悲伤。
过了许久，老太太突然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彦和说：“肖律师，网上说的那些，我女儿是被你们逼死的，是真的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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