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兰斯洛特得出的分析报告来看，哈特城的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首先是所有人都关心的能源问题。
也许是因为操作者的一时大意，也许因为是终端系统没能及时升级而导致判定失误，这座移动要塞外围的砂虫壳在破损后并没有顺利地褪掉，反而黏连着外墙成为了墙体的一部分。
疮口的存在极大地影响了虫壳自身的生态平衡，缺口的能源全靠要塞内部来补充，分析报告中显示出的剩余能量已经无限接近最低指标，哪怕兰斯洛特他们分毫不取，也支撑不了这座城市再喘息上几个小时。
根据兰斯洛特的计算显示，这里从今晚开始就会减缓各种生存物资的合成，从饮用水到食品加工，现存的食物将会成为最后的补给品。随后亮度将会一点点将近，能见范围无限缩短，从明天正午的那一刻起，名为哈特城的要塞将会陷入黑暗的深渊。
人造太阳将失去光芒，紧接着的便是温度和氧气，48小时后这座城市就会变成一座死城，伴随着飞驰而来的沙暴一起沉入地底。
没有供能，哪怕是只带着叶玖，兰斯洛特也到不了下一座城市。
这是一个残酷的现实，却这并不是最严峻的问题。根据控制塔探测出的数据来看，这座城市的下方隐藏着不止一只雌虫，活跃性最强的一只此刻正沉睡在广场的正下方，随时可能被人类的活动唤醒。
“哪家的小少爷把这里当成蛐蛐笼子了？”叶玖冷着脸嗤笑了一声，“这么大胆子，三殿下都要甘拜下风。”
伊尔利斯没说话。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也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先不提当前严重紧缺的能源问题，单就这些砂虫而言，哈特城的遇难也绝对不可能全盘归咎于天灾。
控制塔的数据显示着三个月前中央城就发布了沙暴预警，规划出的新航线距离他们当前的落脚点不过几十公里，而哈特城对此一无所知，依旧沿着改道前的航线持续前进。
这座要塞脱离安全的队伍，迎着呼啸而来的沙暴径直冲进了风眼，要说这番极端操作中没点猫腻伊尔利斯是不信的，问题就在于这个“错误”究竟要归咎在谁的头上。
众所周知，所有的大型犯罪都不可能是拍脑袋出来的灵光一闪，事件发生之前总要经过长期的规划和考量，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干完的工作量。
更何况这里有这么多虫子。
“15只成年体，其中有三只活跃性极强的雌虫，就能量来看应该是快到产卵期了。其中一只我们见过，就在世鑫商贸那边的小区地下。”
叶玖的手指在光屏上翻飞，无数个细碎的光圈从他的指腹下荡开，宛若呼吸般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这会倒是盼望着沙暴赶紧来，能杀几只杀几只。”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轻，大概是整个人都被气狠了，多喘一口气都胸口疼。伊尔利斯明白他在想什么，这事不是改革派干的，就是保守派干的，如今不会又第三个派系具有如此强悍的能力，毕竟15只成年体足够吃完他们三个要塞的能源。
他听见叶玖小声呢喃着：“我他妈早该想到的，凯文放在保险柜里的抑制剂都被幼虫吃光了，这些虫子分明就是人工喂养的。别让我找出是哪个王八蛋这么丧心病狂。”
伊尔利斯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叶玖垂在身边的手左手。
“这件事暂且先放下，我觉得事实可能没那么简单。我离开中央城之前还专门观察过两个派别的动向，改革派和保守派如今都在韬光养晦，除了偶尔会蹭出些小火花来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外，基本没人会干出这么出格的事。”
改革派如今落在二皇子手里，保守派虽然挂着他的名头，但实际上是大公主掌权，他的这对哥哥姐姐都不是省油的灯，按道理说谁都干不出用一座城市来养蛊的勾当。
这太夸张了，这一个养不好就是被人挫骨扬灰的罪行。皇室的后代们向来珍惜自己的羽毛，这件事的起因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沉默了片刻，皱着眉呢喃道：“不过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说。”
“先生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原定计划’吗？我这会是跟着二殿下出来的，他和铃兰商会的沈会长说要参加一场商贸会议，带我出来，是为了带我去商会后的拍卖会上见见世面，听说那个拍卖会开场的时候有个相当火爆的表演，小道消息将那个表演称之为‘进化论’。”
“人与砂虫之间的进化论。”
叶玖瞬间瞪大了眼睛，片刻后咬紧牙关唾骂了一句：“妈的。”
他多少猜到了这场表演的重点。
正如伊尔利斯当初决定参加这场会议时所想的一样，叶玖此刻也隐约猜到了“相当火爆的表演”到底意味着什么。原先他一直断断续续地接触过“曙光黑市”的传说，却始终觉得那帮富家子弟们口中“让人肾上腺素飙升”的形容都是天方夜谭，如今第一次接触这种表演的面纱，才惊觉对方口中“赛过毒‖品”的描述并非浪得虚名。
——怎么可能不刺激，这他妈可是让活人去跟砂虫角斗。
叶玖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极端荒诞的不真实感，事实上包括十四军里都鲜少有人能徒手杀死一只砂虫，更何况黑市上贩卖的大多是流民，没有钱、没有体力、没有经过正规训练的流民，倘若他们需要战斗的是他们昨天在居民楼地下见过的那种砂虫，那么这个世界大概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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