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车外一片荒芜。
虽说距离日头最高的正午还有大约四个小时，但外界的亮度已经达到了“晃眼”的标准，从负载在车前窗的光屏向外望去，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泛着蓝光的亮色。
亚修看上一阵就觉得头痛，回过神来时视野里更是充斥着大大小小的光斑，一度觉得车厢里“喵喵”奶叫的兰斯洛特就像正午的太阳，可爱的小脑袋后裹着一圈耀眼的光环。
——这是什么卡通画的场景。
亚修揉了揉眼睛，忍不住笑出声。
沈盼被叶玖抱去换防护服了，他惨遭压迫的脖子终于脱离手铐的掌控，反倒生出几分莫名的不适应，好在车厢里还有两个活宝，很快便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兰斯洛特正在和珀尔修斯交接运输车的权限问题。
兴许是因为机密要闻不便明说，或者只是因为兰斯洛特·喵的一时兴起，两位机甲此次采用的沟通方式十分猎奇，远远望去就像什么“大型虚拟儿童娱乐游戏”。兰斯洛特还维持着猫咪的状态，珀尔修斯也习惯性地拟态成了少年的模样，一“人”一“猫”在“喵喵”叫和点头中交换信息，最后靠着几条小鱼干的大小达成了共识。
看得亚修啧啧称奇。
“这真是个聪明的方法，”亚修抬头看向推门进来的叶玖。
“什么？”
“兰斯洛特和珀尔修斯聊天的方式，”他大概简述了一下自己方才看到的场景，手舞足蹈地向叶玖比划，“倘若兰斯洛特的每一种拟态都能具备该物种的沟通方式，那么我们说不定就能弄懂砂虫的生活方式是什么了！”
“……”
叶玖愣了一下，摹地嗤笑出声，边笑还边伸手招呼着迈着猫步挪移过来的幼稚机甲，掰着他的脑袋逼他“喵”了一声。
“小子，”亚修被终端里传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呆傻，“你想多了。”
他抬头看看面前的布偶猫，又看看自己正冒出声音的终端，眼瞅着兰斯洛特·喵咧着半边嘴角露出了一个相当人性化的嘲笑，仿佛听见自己的幻想开裂的声音。
兰斯洛特说：“我只是和你的终端建立了沟通渠道而已。”
“喵喵叫是为了艺术效果，艺术效果你懂吗？毕竟我是一只猫，蹲在地上和珀尔修斯面面相觑岂不是太蠢了！”
叶玖憋着笑挑了下眉：“恕我直言，你喵来喵去的也没好到哪去。”
“谁说的，”兰斯洛特矜持地舔了下爪子，“要不是你话多，亚修这小子现在还以为我掌握了猫语技能。”
惨遭戏弄的亚修内心一片荒芜，望着眼前的机甲张口结舌半晌，最后猛地一甩头，干脆利落地转移了话题。他说：“您同他们沟通的怎么样，市长爷爷同意停车吗？”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自己的蠢笨。
开什么玩笑，这辆运输车的控制权本就在叶玖他们手里，全车的人都是叶将军救的，市长爷爷怎么可能不同意。
亚修一边懊恼，一边试图说些什么弥补自己的词不达意，然而叶玖却笑了一下，垂眸有些遗憾地说道：“可能有点困难。”
——什么？
“老市长答应了我们停车的要求，却不代表所有人在心里都认可这个决定。盼盼刚才说的话你也有听到，铃兰商会每辆车上搭载物资和能源都相当有限，这些车是用作运输货物的，根本无法支撑这么多人在外界停留太长时间。”
“是，食物不够了吗？”亚修犹豫着问道。
“是也不是，”叶玖蹲**看着他的眼睛，“食物虽然紧缺，却足够这辆车上的所有人吃到我们抵达重明城，但你想过我们到了重明城之后要做什么吗？”
亚修茫然地看着叶玖。
“这辆车上还有将近一百人，你们不可能一起涌进一个城市，更何况重明城并不是一个能接纳难民的地方，就算是伊尔利斯出面，可能也只能拜托他们留下十个人。”
——那剩下的人呢？
亚修听见自己心里冒出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剩下的人，要继续在这片荒漠中漂移吗？
他隐约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甚至萌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没有移动要塞也没有足够的物资，他们这群手无寸铁的人类只会在漫长的逃亡中变成虫子的零食。
他们太弱了，既弱小又无能，可这一切是他们造成的吗？明明他们也是天灾中的受害者。
“中央城不会来救我们了，对不对？”
亚修轻声呢喃着。
“从一开始，就没有人会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轻声感慨着：“怪不得你从最初就建议我做自己的英雄。”
他说：“你说话是对的，这世上哪来的英雄呢？能拯救我的可不就只有我自己。”
叶玖抿着唇试图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比如他们可以选择沿途求助，在重明城留下十个人，到维多利亚再留下十个人，一路走到曙光时，整辆运输车上的人基本都能得救。但他说不出口，这种设想太过于理想化，他自己都不相信，又怎么可能说服亚修。
现实总比设想要难上许多，无论是什么时候。
叶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亚修的肩。他说：“我先陪沈盼去看看那辆出事的运输车，不找出这场事故发生的原因，恐怕我们连重明城都到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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