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玖正靠在床头喝粥。
他隐约觉得当前的状态有点奇怪，却又说不清问题究竟出在哪，脑袋里就像塞着一团浸满水的棉花，每一寸意识都包裹着沉重的疲惫。
他觉得很累，又累又困，仿佛有个专攻催眠的乐队正趴在他耳边殷勤走奏曲，边奏边发出细小的靡靡之音。他想放弃手中的午餐，他甚至看不清勺子的位置，这种困倦使叶玖感到害怕，甚至担心自己会吃着吃着一脑袋扎进碗里。
那就太糗了，虽说时至今日伊尔利斯早已见惯了他的各种狼狈不堪，叶玖却依旧坚持着心底里那点微小的固执，希望能借此在对方面前挽回一点脸面。
——毕竟冬仁教授说得对，家长要有家长的架子，不能总和孩子打成一片，否则会给这帮小崽子养成“我无所不能”的自负心理。
——我就是太没架子了，平日里过于依赖伊尔利斯，才会让他在青春期产生不该有的
——等等。
叶玖拿着勺子的手一顿，一勺温粥悉数贡献给了被子。
——不该有的什么？
“先生？”
少年轻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您怎么了？”
叶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脑海里似乎又浑浊了几分，就像是有只无形的巨手正一刻不停地往他的脑袋里灌浆糊，将所有杂乱的思绪都粘成混乱的一团。
他看着咫尺间的少年，看着对方祖母绿的眼睛，思绪里恍惚间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却在抓住尾巴之前凭空消散。
“您在想什么？”伊尔利斯不动声色地接过他手中的碗，一边收拾着床上的秽物，一边轻声问道，“您的表情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很严肃，方便和我说说吗？”
他将碗勺收进床头的托盘里，转身去取柜子里备用的被子。叶玖的视线茫然地徘徊在伊尔利斯的背影上，视线掠过他掩盖在衬衫下的腰线，只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慌忙错开视线。
他竭力平复着呼吸，垂眸凝视着颤抖的指尖。
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烧了。
这种感觉来得突兀且莫名，就像有一股燥热的火气瞬间炸毁了他脑海里残存的意识，裹挟着无数翻涌的片段一同涌入他的思维，交错着留下大片不堪入目的画面。
他听到自己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仿佛已经不堪承受过重的压力。甚至听到了甜腻而颤抖的哭声，宛如雨天屋檐下发‖情的野猫。
——这是我吗？
叶玖茫然地凝视着被褥上发红的指尖。
——这是，我的记忆吗？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或者说是这个场景中就没有正确的东西。然而在他从粘稠的记忆中翻出线索之前，便被突然出现在视野中的手指打断了思绪。
那只手一把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任由他的双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里。这场突兀的“袭击”惊得叶玖猛地一缩，整个人都像一只受惊的雏鸟，甚至用力过度到一头向后撞去。
肇事者没有料到他这般夸张的反应，一时间也来不及顾及手中的薄被，听到“碰”的一声闷响立刻倾身过来，一边抚着叶玖的额头，一边轻声询问着：“您还好吗？”
——不好，一点都不好。
叶将军才刚脱离漫长的昏睡，胃里不过勉强垫了些粥，整个人都还懵着，这么一撞更是撞得眼冒金星。他觉得难受极了，铺天盖地的晕眩感激得他汗如雨下，伊尔利斯却好似比他还要紧张，一边轻抚着他脑后的碎发，一边迭声念叨着：“对不起。”
叶玖被磕得有些烦躁，听见伊尔利斯一连串的道歉更是心烦意乱，索性抬手拨开他的手，垂眸烦闷道：“这又不怪你。”
“是我没和您打招呼，”伊尔利斯保持着单膝跪在床边的姿势，有些僵硬地收回手臂，“我应该提前跟您说一声。”
“你提前说了我也不一定听得到，”叶玖抬头看向他，“我是什么毛病你又不是不清楚，这本身就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不小心。”
房间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尴尬，伊尔利斯垂眸安静地站在床畔，僵直的身体就像是一具没有牵绳的木偶，连脸色都变得有几分苍白。他看上去歉疚极了，眸中深色不比叶玖少，垂在身侧的手指还在颤抖，瑟缩着就像是想要攥成拳。
叶玖沉默了片刻，伸手捏了捏伊尔利斯的小指。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横竖是想起便做了，行动甚至超过了思维，惊得伊尔利斯瑟缩了一下才勉强回过神来。他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热，大概是方才那些片段的余威尚未散去，整个都有些恍惚，兀自镇定了半晌才轻声呢喃道：“你别误会，我真的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知道。”
“我又不是第一天磕脑袋，早上睡迷糊的时候总是要磕个三五十回的，我都当这是闹钟了，多磕几下还清醒。”
“……”
“你别想那么多，我真的”
叶玖鼓起勇气抬起头，视线猛地撞进伊尔利斯通红的眼睛里。
他看上去就像是要哭了。
伊尔利斯被叶玖收养的那年已经10岁了，早就过了会用眼泪撒娇的年龄，就算当初站在母亲的灵堂里也是一副脸部神经坏死的模样，从没因为什么事红过眼眶。
也许是红过的，毕竟小孩子失去父母总是要伤心一阵，四殿下小时候可能也有过抱着膝盖躲在柜子里的童年，只是叶玖没看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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