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盼虽然一路都装作刁蛮任性的模样，但毕竟是沈云意教出来的孩子，叶玖可从没因为她年纪小就放任不管，这丫头的心眼恐怕多到亚修拍马莫及。
他打了个哈欠，装作才被伊尔利斯拍醒的模样，揉着眼睛偏过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气音。
“怎么了？”
伊尔利斯睫羽颤动了一下，凑过来在他唇边轻嘬了一口：“亚修在找你。”
叶玖当然知道自己身后正站着个小男孩。
他不仅知道亚修正犹豫着是否要打扰他“闭目养神”，还知道这小子从起身到走过来花了将近五分钟。毕竟兰斯洛特从安装发信器的行动之后就没有停止过运行状态，此刻拟态出的布偶猫虽然昏昏欲睡，探测系统却依旧恪尽职守地保持警觉的状态。
他早在亚修离开原本的角落时便察觉到他的不安，顺便向叶玖发送出提示信号，在小男孩犹豫着是否上前的时候还重新列举了一番珀尔修斯的“罪状”，重点强调了对方“拒绝数据共享”的事实。
“珀尔修斯拒绝将离开那段时间的监控录像分享给我，”兰斯洛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口抱怨道，“小伊尔一定做了什么。”
诚然叶玖对于成年对象的人身自由并没有监控的兴趣，但此一时非彼一时，当前这些乱七八糟的线索凑在一起，很难让他不怀疑当初伊尔利斯的登场是否也在某些人的意料之中。
他不担心自家的小朋友学坏，毕竟伊尔利斯足够温顺纯良，他只担心这小子被人利用了，如今备受瞩目的二殿下就是他的首要怀疑对象。
——皇室可不是什么育儿基地，伊尔利斯那点小心眼在那帮天潢贵胄眼里估计连下午茶都算不上。
叶玖故作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推开眼前这个得寸进尺的小脑袋，没什么威慑力地白了对方一眼，才扭头看向身后的亚修。
“怎么了？”他淡定地眨了眨眼睛，仿佛方才凑上来的不是个大活人，而是只贪食的家猫。
亚修抿着唇，定定地看了他半晌。
对于大多数接受过性别教育的中央城接班人来说，Alpha和Omega当众打啵算不上什么惊世骇俗的场景，但对于长在“偏远乡村”哈特城的亚修而言，伊尔利斯这个简单的宣誓主权差点看得他背过气去。
他在心里做了十几遍思想建设，同叶玖对上视线的瞬间却依旧被震得猛退半步，整个人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连后背都窜上了一阵冷汗。
他大着舌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能同我聊聊吗？”
叶玖眨眨眼睛：“说？”
“我们两个人，单独聊聊，”亚修又向后退了半步，“兰斯洛特阁下应该是能做到的，我想和您单独聊聊。”
叶玖回头瞟了一眼目不斜视的伊尔利斯，看着对方故作淡定的表情挑了下眉，伸手揉了揉小朋友柔软的金发，便随口打了个招呼起身跟上亚修。
珀尔修斯瞬间发出接驳信号，惨遭铁面无私的兰斯洛特严肃拒绝。“大仇得报”的兰斯洛特·喵闭着眼睛彻底无视了面前奔腾的小鱼干们，甚至还得意洋洋地晃了下尾巴。
他张开一道屏障，将角落里准备谈话的两人笼了进去。
“他们听不见了吗？”亚修伸手碰了一下漂浮在面前的蓝色屏障。
“你想让兰斯听见吗？”叶玖反问，“如果不想，连兰斯也能屏蔽掉。”
亚修垂眸沉默半晌，抿唇摇了摇头。他说：“我其实没什么特别要说的，就是有一些事想不明白。”
“比如说？”
“比如说，”亚修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叶玖，“将军想从哈特城得到什么呢？”
他的语速很快，甫一打开话匣子之后便像是汹涌的洪水，滔滔不绝得甚至斩断了叶玖舌尖上的疑问。他说：“您看，这世间的所有人做事都是抱有目的的，车厢里的那些人服从您是为了换取生存的机会，老市长爱护我们是为了享受威望，您拯救我们是为了什么呢？您总有一些想从我们身上得到的东西吧。”
“没有人毫无所求甘于奉献，就算是乐善好施的圣人也需要信徒。你想要的是信徒吗？还是选票？我们能为您做些什么呢？您一定有需要的东西。”
“停一下停一下，”叶玖伸手压着亚修的脑袋，勉强止住了他的话头，“你到底想问什么？”
亚修张了张嘴，表情在片刻空白之后，皱成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他说：“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问什么，我觉得好奇怪啊，我应该做什么呢？”
“我现在跟着您，往重明城走，到达重明城之后呢？我们要变成躲藏在这座城市地下的鼹鼠吗？”
叶玖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想成为鼹鼠吗？”
亚修的睫羽很快颤动了一下。
“不是的，”他说，“成为鼹鼠之后，我应该做什么呢？”
叶玖低头看着他，摹地长吁了一口气。话题走到这一步他几乎已经听懂了亚修想表达的意思，少年人心性单纯，受到什么打击都拐弯抹角地说出来了，这小子可比伊尔利斯当年好懂，至少没顶着一张笑脸粉饰太平。
他伸手揉了揉亚修的头发，挑了个比较平和的切入点转换话题。他说：“伊尔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他说话向来不大好听，我一会批评他，你别往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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