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生开口的瞬间，伊尔利斯就猜到了他口中的“异常对象”是谁。
能被称作“半截子入土”的老年人目前他只见过一个，但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变异后的人类基本不可能拥有与常人相仿的生命特征，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叶玖会将对方一同救出来。
人类的判定标准有可能失误，但是机甲的判断一定是准确的。兰斯洛特不可能扫描不出这个人的异常，除非他身上确实还存在人类的一部分。
——这怎么可能呢？
伊尔利斯站在观察室外，隔着单面透光的玻璃看向里面的老人。
清晨6:30，维多利亚的阳光透过天花板上的仿真投影包裹着基地内的白墙，伊尔利斯站在来访的医疗人员身后看着观察室里的老市长，只觉得自己在地下监狱里经历的一切都像是幻觉。
老市长长得还和当初一样，甚至比一开始他在哈特城见到的还要精神几分，苍老的面容上虽仍满布着银白色的胡须，行将就木的气息却消匿在了清晨的阳光下。
他佝偻着身体坐在观察室中央的椅子上，偏着头仔细摩擦着椅子的扶手，一双漆黑的眸子就像粹了晨曦，亮得仿佛能将对视着的想法看透一样。
伊尔利斯看着他抬起头，清明的视线仿佛要穿透单面透光的玻璃和自己对上。
——就像是能看见我一样。
“你要看一下老爷子的检查报告吗？”
医生侧身挡住了他的视线。
伊尔利斯猛地从自我意识中回神，这才意识到对面的老市长已经移开了视线，方才那场突兀的对视仿佛确实是他的一个错觉，实际上对方不过是想换换视野。
他为自己的猜测感到后怕，又无法消除思想上产生的那股怪异的感觉，索性将全部的注意力都移到了医生递来的光屏上，强迫自己将耗费注意力去阅读那一行行细密的黑字。
然而这太难了，长久的失眠让他根本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一件物体上，更别说是需要精神高度集中的“阅读”，光屏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黑点在他看来就像是细小的爬虫一样。
他能勉强从里面辨别出意味着“高出平均值”的向上箭头，察觉到眼前的老市长确实和人类不大一样，再想要仔细阅读的时候，眼前的光屏已经被医生抽了回去。
“你有多长时间没好好睡过觉了？”
“什么？”
“我问你，”一身腱子肉的年轻医生向前走了两步，裹在白大褂下的结实身体震伊尔利斯瞬间清醒过来，“你有几天没睡够七个小时了？”
熬了好几个通宵的四殿下心虚地张了张嘴，错开视线支吾半晌，轻声苦笑道：“最近的事态您应该是知道的，各方局势都很紧张，我们实在没有多余的休息时间。”
“所以我以为你们今天会睡到日上三竿，”医生一边调出检查报告，一边向伊尔利斯展示了一下他糟糕的身体状态，“你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将军在这方面没尝试着帮你舒缓一下吗？”
伊尔利斯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半晌才吐出一句：“我们不是你想得那种关系。”
医生不说话了。
他难得有被人把话堵回来的时候，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谴责“现在的小朋友开放程度真高”，还是应该感慨“四殿下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不错”。好在观察室外鞺鞺鞳鞳的脚步声救了他一马，将他从伊尔利斯无奈的眼神中拽出来，正对上周熠探进的目光。
周副官显然而经历过一场“恶战”，周身还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探头瞧见医生后便草草打了个招呼，声称：“听说将军回来了？我先回去换件衣服，15分钟后叶玖卧室门口集合，你先去准备一下。”
他布下命令后扭头就走，消失了没有三秒却又从门外探头进来，赔着笑冲伊尔利斯道了歉，三两步走过来猛地一拍他的肩膀，夸赞了句：“好小子，长大了。”
伊尔利斯被他整个人差点一晃，只觉得长期缺乏睡眠的困倦状态让他在周熠手下根本挺不过一个回合，好在医生及时救场，赶在周副官再次“痛下毒手”之前拦了一下。
他一边拦过周熠的肩，一边推着他向门外走去，边走还边回头同伊尔利斯叮嘱了一句：“按时睡觉有助于身体健康。”
“感谢您的劝告，”伊尔利斯苦笑了一下，“条件允许的话，我会遵守的。”
他并非故意抬杠，实在是现阶段的失眠状态确实非他所愿，好在医生很快就消失在门外的走廊里，也没有喋喋不休地继续追问这个明显不走心的答复。
伊尔利斯独自一人坐在观察室里，隔着单面透光的玻璃窗和对面接受监视的老市长面面相觑，脑袋里浑浑噩噩地想着一大堆有的没的，等到接通姚婷的电话并听她汇报完一大堆工作后，已经8:55。
他约摸着叶玖的坦白从宽应该已经进入到了尾声，方才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摇摇晃晃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他一路走得神情恍惚，待进入住宿区时才注意到旁边那间卧室的门开着，明媚的朝阳正从门缝里露出来，安静地铺距离他不过几步的地面上。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推开了叶玖的房门。
房间里还残留着陌生人的味道，这让伊尔利斯隐约有些不快。Alpha的生理缺陷注定他们生来就是个容易烦躁的物种，尤其是在自己的Omega身上闻到其他味道的时候。伊尔利斯记得自己在生理卫生课上学过，有些Alpha连香水味都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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