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尖叫着，恐惧而迷茫地哭嚎着，叶玖眼看着坠落的石板要将混乱的人群砸成肉泥，慌忙冲过去张开屏障。
到处都是哭声，到处都是血水，黏腻的人肉无疑是砂虫最热爱食物，现场一度混乱不堪。兰斯洛特不是护卫型机甲，哪怕尽全力也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护在屏障之内，以至于三楼的观景台松动时他根本无力抵抗，只能眼看着它在声嘶力竭的尖叫声中直坠而下。
随时在栏杆边撞掉几块零星的土灰，向着狼狈逃窜的人群直冲过来，叶玖几乎条件反射地反身去挡，刚抱住一个摔倒的孩子，便看见巨大的石板在眼前应声炸裂。
无数支光箭在半空中校赛，映照出不远处珀尔修斯的身影。年轻的四殿下还保持着射箭的姿势，璀璨的光沙在他的指尖闪烁。
他倾身向叶玖冲来，反手击开身后庞大的砂虫，动作顿了顿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来得及吐出一句：“你别插手。”
兰斯洛特对此颇为赞同，小声嘀咕着：“这真不是我们能帮上的忙。”
他说：“你清醒一点，那里面都是皇子皇女，断个胳膊都能送你上军事法庭，我们这些平民不配合天之骄子同台竞技。你看他们多忙，根本来不及拯救无辜群众，你就在外围打打下手不好吗？还有这么多遇难者在等待救援，何必要趟这池浑水。”
叶玖却没做声，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不远处属于伊尔利斯的背影。
他半晌后蓦地笑了，轻声叹道：“兰斯，你有没有觉得伊尔真的长大了。”
“……哈？”
“我就是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他耸了耸肩，低头看向脚边属于兰斯洛特的布偶猫拟态，“原先我总觉得他是个孩子，就是那种，你知道的，那种需要被我牵着走的小朋友，但是现在你看，他已经变得很厉害了。”
“尽管动作还很生疏，技巧也不算扎实。甚至他和珀尔修斯的搭档看上去还能透出些草台班子的意思，但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理念。”
“伊尔很聪明，也很厉害。”叶玖垂下睫羽，看着自己的手心。他好像隐约还能感觉到伊尔利斯留在他手心里的温度，他纤细而柔软的手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粗糙而有力，细微的温暖从手心里传来，能一直温暖着他不安的心。
——小朋友长大了。
叶玖呼出一口长气。
——他是个成年的Alpha了。
他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从对方年幼时的戒备想到未来他们之间可能会出现的对立与分道扬镳，然而无论想起什么都无法产生低落的情绪，胸腔里鼓噪的全是温暖和满足。
他有太多想说的话，唇齿翕动半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舌尖上像是裹着一块奶糖，滑过声音时只剩下丝丝甜意。他说：“兰斯，你能尝试联络一下露易丝殿下吗？我想我们兰斯洛特如此英明神武，不去添乱，给大公主大打个掩护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兰斯洛特哀叹了一声，连声抱怨着：“你怎么还没放弃。”叶玖却忍不住笑了，他说：“我不会放弃的。”
“你还记得我们分开时伊尔的表情吗？我想他是真的动了杀心。连艾莉娜都能察觉到的异样，我怎么可能注意不到，我只是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恨谁。”
“我想了一路，认真思索着我所知晓的他的过去，然而直到如今才能确定，这个记恨的对象十有八‖九就是文森特。”
“我不能让伊尔在这里杀了文森特，他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我不能，”叶玖偏头看向脚下仰着脑袋的兰斯洛特，“兰斯，我要保护她。”
……
伊尔利斯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他能看到珀尔修斯的操控面板，也能看到对面杀红眼的文森特，甚至还意识到叶玖已经加入了战局，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他的手依旧握紧了珀尔修斯的光枪，甚至比以往更适应这场战斗的节奏。他能跟上文森特所有的袭击，还能来得及计算机甲耗费的能源。
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脑袋里一片空茫，好像里面塞满了雪白的棉花，意识仿佛已经脱离了肉体，只留下一具空壳。
——我究竟要做什么呢？
伊尔利斯看着兰斯洛特将自己挡在身后，叶玖似乎在同文森特说些什么。但也许他说话的对象并不是文森特，毕竟露易丝也站在哪里，她火红的光刀已经陷进了狄俄尼索斯的腰腹。
——他们在交涉。
伊尔利斯看见自己拍了拍兰斯洛特的肩膀，示意叶玖站到自己身后。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个举动。
他的思维一片浑浊，甚至无力分析自己的想法与做法，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对方这个站位并不安全，下意识地戒备着对面的“敌人”。
是了。伊尔利斯想，那是敌人。
——文森特是敌人。
他将叶玖拉到身后，看着自己同意了兰斯洛特的接驳请求，他的先生就这么被投影到他面前，笑着抚摸着他的脖颈充当说客。
他的眉眼带笑，温和的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伊尔利斯却难将视线定格在他身上，他总是忍不住抬头看向文森特，仿佛去体力有一团沸腾的岩浆正在叫嚣。
——杀了他。
他听到脑海中有人沉声呢喃道。
——杀了他，他已经无法移动了。
他听到那道冷静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伊尔利斯能意识到光枪在手中形成，珀尔修斯的攻击目标已经锁定在了颓靡的狄俄尼索斯身上，他几乎用尽全力向前投掷，却仅仅只是一瞬，方才还停留在他身前的兰斯洛特却出现在了狄俄尼索斯的坐标上。
漆黑的光枪贯穿了雅典娜的盾牌，径直刺入兰斯洛特的心脏。
他听到他的先生笑了。
他说：“伊尔，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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