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中央城遍地黄叶。
尽管这些深深浅浅的叶子都是由终端拟态出的虚拟影像，踩在脚下却依旧会发出“嘎吱嘎吱”的模拟音。文森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时，曾被过度真实的音效吓得蹦起来过，好在那时候大殿下成熟又稳重，及时向他解释了科学院那些“闲的蛋疼的真实主义”。
他小时候几乎是被大殿下带大的，哪怕后来事务繁忙与其不常联络，也从未忘记对方的恩情，总在逢年过节时给他备上一份大礼。
文森特一边踩着地上的虚拟叶子，一边回忆着过去那些经历。
而后一脚踹飞地上的碎叶。
他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甚至还保持着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只是快速增加的心率暴露了其糟糕的情绪，吓得身旁看护握紧了口袋中的镇定剂。可惜中央城的廊道没有维多利亚的长，文森特根本来不及将所有的回忆在脑海中跑过一轮，看护握着镇定剂战战兢兢几十分钟，刚看到他的情绪突破临界值，便已经抵达了走廊尽头一间纯白的观察室。
押解他的军人将他牢牢地捆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从手捆到脚，从腰捆到脖子，每一个可以活动的细节都被很好地照顾到了，捆得他像个接受审判的犯人。
好吧。文森特心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确实是个犯人。
他艰难地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指，一边思考着自己这一路究竟是个什么颓废的模样，一边回忆着方才见到的那些漂亮的落叶，思绪围绕着安逸的事物打转，争取让自己看起来更安静平和一点。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在下降，也能感觉到不远处似乎停留着不止一个看客，那些观察者显然不希望他找回自己的理智，于是在扩音器响起的瞬间，便提出了一个糟糕的问题。
“我们接到的证据声称，您在私自培育砂虫，”文森特戴着头套，偏头仔细聆听着那些穿过扩音器的杂音，“您将其投入到斗兽场午夜后的娱乐项目，以借此获得大量的金钱与人脉。”
——放屁。
他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挑眉问道：“我缺这点钱？”
“我们观察到近年来您名下的产业大多都存在亏损现象，事实上维多利亚这场突发事件曝光之前，您群众声望依旧没能超过肖恩殿下。尽管他已经被流放了。”
文森特：“你们的证据是从哪来的？”
“这与您无关，我们有权保护线索提供者的隐私。”
“我的线索与我无关？”文森特抬头看向扩音器的方向，“是律师吧。”
“请您回答问题。”
“我要见他。”
“请您正面回答我所提出的问题。”
“让我见律师，”文森特说，“否则就算是上了法庭，我也一个字都不会说。”
扩音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杂音，男人的命令被中途截断。文森特听到了另一道苍老的声音，他说：“我们接受您的请求，您可见您的律师，但是这个律师的人选将由我们来指定，这不是什么严苛的霸王条款，只因为您的律师也在涉案人员当中，他无法为您做任何辩护。”
“我要见的就是他，”文森特说，“我没有想寻求辩护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见他一面。我好歹是个皇子啊，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做出养砂虫的事不是？您说我图什么呢？”
“殿下，”老人说道，“我们不关心您的意图。”
“但我关心，”文森特打断了他的话，“我想知道那个陷害我的家伙图什么，所以我需要知道我的律师经历了什么，麻烦您让我见他一面，毕竟我需要证明自己是被冤枉的。”
扩音器外传来一阵模糊的窃窃私语，仿佛有一群人正在激烈地讨论着这个选择的利弊，文森特也不急于听到事件结果，只是在心里从1数到10，尽量让沸腾的情绪平稳下来。
他听到外面的老人沉声叙述着：“抱歉，我们没有这个权利，”而后闷声笑了一下，问道：“那我在法庭上能见到他吗？”
“我想应该是可以的。”
“是吗，”文森特偏头，隔着头套看向扩音器的方向，“我很期待。”
……
【“铃兰商会的人带着沈云意的手书把沈小姐接走了，说是之后会寄些礼物以表感谢，但需要您和叶将军一起签收。”】
脚步声在狭长的走廊中回荡。
【“沈小姐临行之前想要见将军一面，我以将军‘身体不好’为由拒绝了她的请求，但她似乎不大乐意，之后我们会密切关注她的动向。”】
风尘仆仆的男人大跨步迈向走廊的尽头，在仅有的俩扇门间犹豫了一下，伸手轻抚着里侧那间的门扉，而后转身打开了另一间的门。
【“叶淮那边有测试出新的数据，发到你邮箱里了。不过他声称‘测试与实际情况仍有着不小的距离，还是无法彻底分析出维多利亚那场事故的真实成因’，这小子说话油腔滑调的，建议你下回直接崩他一枪子。”】
男人脱下外套，将光屏通话调成单向的，拉开浴室的门，垂眸点开淋浴器的开关。
【“值得一提的是二殿下的事。他不是被押解回来了吗？先审的是他团队里那些涉案人员，真是拔出萝卜带出泥，每个身上都不干净。尤其是他那个律师，一上来什么都招了，还提到了哈特城的事，说是在下面养了供给给维多利亚的砂虫，要不是你中途出现，哈特城估计一个活人都剩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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