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程璋侧过身，让窦羽进来。
窦羽坐下来，桌子很大，他在程璋的对面，把早餐分给程璋。
程璋只说了谢谢，窦羽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了吗？”
“啊？”程璋望着窦羽，然后才反应过来，“靠，在你们这个世界真是没有隐私。”
窦羽立马撇清干系：“都是K88非要给我讲的！”
程璋烦恼地抓抓头发：“也没什么啦，他不愿意跟我说，总是有他的原因的。我之前也感觉到了，但到底为什么，我现在也没想明白。”
窦羽并不太清楚那个骗子是怎么玩弄了程璋，只是看着程璋，总觉得物伤其类——海盗船长没有骗过他，但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接收到的情感，最后都不过是虚拟的，并不真实存在的。他却在为这虚假的东西感动，仿佛真的有一个人在电脑的那头，等着他的消息，给他的烦恼出主意，在二零一八年的二月十四日恶作剧地跟他说节日快乐，他后来去查了那是什么节日。
如果真的有原始数据存在，他这话又是对谁说的呢？
窦羽不敢去查。
他大可以跟程璋说，那可能就是一个网络骗子，你别去想了。可是这话就像在说给自己听，仿佛在告诉自己那个人不是真的。
“她可能真的有苦衷。”窦羽最后跟程璋这么说，“你也不要太相信那些东西了，找到她本人才能问清楚。”
程璋勉强地笑了一下，窦羽才想到这话说得有多傻。
“算了，”窦羽说，“之前不是说要给你上课吗，还是继续上吧。万一找到突破口能送你回去呢？”
二十八世纪的地球当然没有时空穿越的技术，窦羽这么说，既是在安慰程璋，也是真的残存了那么一丝希望。
“等你回去，我还有事情要拜托你，”窦羽说，“你也不要太惭愧，你可以跟我多讲讲你那时候的事情。”
“讲什么？”程璋问，“你怎么突然对我们那个时候感兴趣了？”
窦羽语塞。
“你当我喜欢研究历史。”窦羽说。
“你们不是有那什么人类历史博物馆嘛，”程璋说，“你去翻不就行了，我又不是专门搞这个的，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讲啊。”
“我当然会去看。”如果换成以前的窦羽，他早就去查资料了，毕竟再难的东西，他也总是能搞懂，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变了想法，“但我还是想听你讲讲，那时候的人，每天会怎么生活、恋爱、工作，你随便讲，我什么都想听。”
程璋说，你这样都搞得我没时间去伤心了。
“那就不要伤心，”窦羽变得坚决，“说到底，不就是你对她有感情。你已经跑到了七百年后，她也许是个骗子，但感情已经产生了，不会因为这些就消失。既然不能消失，那就保留下去，直到能见面的那一天。”
这话也是对自己说的。
早饭已经吃完半天了，窦羽端起盘子又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窦羽突然转过头跟程璋说：“程璋，你们那个时代，是人类文明的鼎盛时期。划时代的艺术作品和影响人类命运的科学技术都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你如果能回去，一定要珍惜。”
窦羽说完就走了，程璋却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的吗？
程璋并没有觉得他生活的世界有多么好，甚至可能还有点糟。战争、疾病、政治哪样都不少，生活节奏飞快，人们为生活所累，开始怀念旧时的月亮，要么是民国，要么是八十年代，甚至还有怀念计划经济时期可以包分配工作的。只是很少会有人宣称，这是最辉煌最美好的时代。直到程璋来到了这里，人类社会存在的缺点，七百年后通通没有了，不再藏污纳垢，世界像一面光滑的镜子。机器人统治的世界，无比和谐地运转，于是程璋感到无趣。也许那些丑恶的、污秽的因素，也是活着的一部分。
如果他没有穿越过来，现在已经度过了元旦，来到了2019年。新年是新的开始，人们总是这么说，可程璋却被投掷到了结局。
人类当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失也没什么值得惋惜。他们弱小、脆弱，无知并且自大，渴望被爱，渴望被需要，所有的缺点和优点，都是人类本身。而窦羽跟他说，你要珍惜。
窦羽在已经失去了以后，开始害怕失去。
窦羽把餐盘扔在外面，他知道等会儿就有机器人来收走。事实上，哪怕真的点多了早餐，他也可以让机器给程璋送过去，但是非要自己过去，也不是有什么事情，只是想见一面。他想看到真实的人，说什么都好。
他也想见到海盗船长。
“我回学校了。”海盗船长说，“好快，都已经三月了。这里还是很冷，主要是靠着海，我现在就在海边跑步。”
“海？”窦羽问。
“对啊，”海盗船长说，“就在学校后面。”
他拍了照片给窦羽。
阳光之下的海岸线，泛着深不见底的蓝，的确很美。
“好漂亮，”窦羽真诚地赞美，“我也想去看。”
海盗船长有些疑惑：“我记得你和我很近啊，你没过来看过？”
总不能说，这片海域已经被你们人类破坏很多年了，到现在都没有彻底净化，窦羽故弄玄虚：“我能看到的海和你不一样。”
海盗船长给他发了几个问号过来。
“那我哪天带你一起来看，”他又在发出邀请，“你知道赶海吗？退潮的时候，到沙滩上捡海鲜，我可以教你。每次和我爸赶海回来我都要做好几天海鲜吃。”
听起来的确很有意思。
窦羽想起来，点开海盗船长的资料，果不其然，男性。
窦羽不知道，他们能聊得这么开心，前提是不是海盗船长把他误认作了女性。即使真的是，事到如今再去否认，好像也没有意义。如果海盗船长是一个程序，他又为什么要去往里面加bug。
“你还会做海鲜？”窦羽问。
“对啊，我爸是厨子，我也跟他学了好多。”海盗船长说，“我们专业也会经常做小食品分给同学吃。”
“我也认识会做饭的，”窦羽想起程璋，“他也做得不错，以后我要多让他做菜给我吃。”
“他肯定没我做得好，”海盗船长突然起了攀比之心，“别找他了，以后我给你做。”
又是一个邀请。
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这样的热情，让窦羽有些眼睛发热。
“好。”窦羽终于说，“总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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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璋&窦羽：在一脚踏两船的边缘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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