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阿史那何力携契苾真一同前往燕然山下的突厥牙帐拜见大可汗。
临行前，何力看着裹在被褥中熟睡的小人儿，无声轻笑。
睡梦中，阿靖感觉到何力因常年操练兵器而长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划过自己的脸颊，他睁开眼与面前的人对视。
何力轻声道：“我吵醒你了？”
阿靖瞧着尚不明朗的天色，惊讶道：“叶护要出发了吗？”
“对啊，我舍不得你，早些出发就能早些回来。你等我回娶你，哪都别去。”
阿靖错开眼不再看何力宠溺的笑容，他稍稍犹豫后，凑近何力的额头将冰冷的嘴唇贴了上去，“好，我等你回来。”
何力笑着帮他盖好被褥，“时辰尚早，你再睡会。”
阿靖只觉困意，便合上眼睛。半醒半睡间，马蹄声渐渐远去。
他恍然坐起，来不及穿鞋就跑了出去。只来得及看到远处一片模糊的黑影。
“阿靖姑娘，这大冷天儿您怎么不穿鞋啊！”
往来的侍女吃惊地看着他，阿靖敷衍道：“我想送送叶护。”
侍女打趣道：“这就舍不得了？哪有新娘子像您这么急的。”
阿靖赤脚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打了个冷颤后稍稍回过神。
他走回大帐，将藏在枕头中的小瓷瓶取出握在手中，白瓷冰凉沁入骨髓。
用麦仙翁提取的汁液无色无味，可杀人于无形。
阿靖只觉身子有些发抖，他喘了口气狠狠挺着腰背才能止住。
阿靖趁四下无人去寻了锦瑟姑娘，顺便去看看飞翩。这些时日他将飞翩托付给锦瑟照顾，平日阿史那何力总盯他盯得紧，他又怕何力疑心，已多日未见飞翩了。
“锦瑟姑娘。”
“小郎君，多日未见，可还安好？”
阿靖打量着锦瑟，只见她脸色苍白，眼圈红肿。鬓间簪一朵白花，又身着素服。他小心翼翼开口道：“阿奶去了？”
锦瑟神情黯然：“前两日去的，去得快没受折磨，也是件好事。”
阿靖也不能做些什么，只得安慰道：“逝者已逝，节哀顺变。”
锦瑟苦笑道：“去了也好，去了就不用再过这种日子了。其实阿娘的病治不好，拖时日活着也不过是折磨。”
阿靖看着远处正在吃草的飞翩，一时哑口无言。
飞翩发现了他，小跑到他身侧，歪着头亲昵地打响鼻。
阿靖伸手抚摸着飞翩背上的鬃毛，“这些时日飞翩还麻烦姑娘悉心照顾了。”
锦瑟望着面前稚气未脱的男孩，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雪开始化了，小郎君打算何时离开？”
阿靖不打算瞒着锦瑟，只是此事一旦被发现就是死路一条，还是不要牵连她为好，“下个月，等我了了心事便走。”
锦瑟向他行了一礼，“阿娘去了，我在这再无牵挂。小郎君，带我一起走吧。”
阿靖向她承诺：“锦瑟姑娘，我们定能平安归故乡。”
阿靖从何力的案桌上找到了地图。他仔细地规划着路线，然后又按照地图临摹了一份。
从部族所在地赛音库伦越过贺兰山到关内……只要出了肯特山抵达同罗就能脱离突厥人的掌控。
阿靖又选了几条较为安全的路线以备不时之需。
按中原礼俗大婚前三日新娘子是不能见任何人的，正方便他出逃。
泛黄的烛光下，他的目光顿在了范阳的地标上，当初师兄带他去投奔师父旧友范阳太守段绍时，他从未想过师兄会命丧于此。而现下这座师兄用命守护的城就像座孤城，摇摇欲坠。
天命不至，夷蛮当道。
或许他不该就此回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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