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正是皎月当空,万籁俱寂的时候。整个临安城的街巷都是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静在或甜美或忧愁的梦乡里。
然而在都亭驿的东面,一所大宅院的后门静悄悄地打开了。四个轿夫抬着一顶蓝呢小轿从宅子里出来。轿子前头两个小厮打着灯笼引路,后头跟了四个带刀的护卫。
都亭驿的西面是六部官署所在。为方便六部官员办公,朝廷在都亭驿的东面建起了六部官员的官宅。
这一行人秘密地向西北而行,目光谨慎而狡狯,一路不走大道只走穿肠小巷。看他们前往的方向,貌似西湖。
就在这顶轿子要踏上通往西湖北岸的一条小巷时,迎面竟缓缓地来了另一顶轿子。
金色的轿子。
小巷很窄,只容一顶轿子通过。而那顶金色软轿并没有让路的意思,相反,一路径直迎了上来,仿佛正等着他们一般。
蓝呢小轿后头跟着的四个护卫已悄然摸上来,走在了前头,手已按上刀柄,两臂蓄满力量,随时准备对付任何可疑之人。四双眼睛精光闪动,充满杀气。就在这时,轿子的布帘掀起一角来。轿子里的人低声吩咐轿夫:“让路。”
轿夫立即调转方向,欲拐入偏道。
然而这时,金色软轿里也传出一个声音:“月黑风高,赵大人这是欲往何处?”声音年轻而慵懒,仿佛刚睡醒过来一般。
这是一次颇为怪异的遭遇。夤夜时分,两顶神秘的轿子相遇在同一个地方。轿子的主人未曾谋面,但一个却直呼出另一个的身份。
蓝呢小轿停了下来。“阁下有何指教?”轿子里的人低沉了声音问道。
“指教不敢,在下只是受朋友之托,在此地等候大人。”金色软轿的主人说话还是懒洋洋慢吞吞的。
“哦?”赵中怀似乎笑了一下,声音亦很稳健,没有丝毫惊讶。“如此愿闻其详。”
“在下的一个朋友最爱养花莳草,听闻赵大人府上有不少稀世珍品,思之甚切,几近成疾。因而在下想以千金之价向大人求购一种草木,以解友人之渴,不知赵大人肯否割爱?”金色轿子的主人说话很客气,如商贾般圆滑,但语气之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慑。
“阁下又是何人?”蓝轿子里的人语气已透出寒意。既然对方是冲着他来的,那必不能善了了。
金色轿子的主人轻轻一笑:“在下姓金,不过是个生意人,自扬州而来正是为了帮朋友这个忙。只要大人肯割爱,不管多少价钱,您只管开口。”
蓝色轿子静默了,想来里面的人正在极力思索这扬州姓金的到底何人,半晌之后才道:“阁下重情重义实在令人钦佩。府上虽然也种些花花草草,却都是些凡俗品种,恐怕入不了阁下朋友的法眼。”
金色软轿的主人却笃定道:“我朋友要的品种大人家一定有。”
蓝色轿子的主人沉默片刻,问道:“你想要什么?”
“大理罗汉松。”
五字一出口,空气一下子凝结成死一般的寂静。但弥漫在四周的杀气却浓得几乎令人心跳停滞。
良久,才听到蓝色轿子里传出大笑之声,但闻轿内人道:“阁下恐怕找错人了,鄙人并非赵大人。”
“哦?”金色轿子的主人似乎觉得很有意思,“足下难道不是刚从刑部侍郎赵大人的府邸出来么?”
蓝色轿子的主人又笑了:“从赵大人府里出来的未必就是赵大人。”话毕,轿帘掀起,一个略微发胖的身子从轿子里从容地走了出来。
这个人真的不是赵大人。
这个人是范芸。
范芸用扇子拍打着将军肚,狡狯而得意地笑着:“看来足下和你的朋友都失算了。”
突然他一挥扇子。四个护卫同时拔出雪亮的钢刀扑向金色软轿。
金色轿子的轿帘微一动,有东西从轿里飞射而出,一闪即逝。
那四个刀手才刚迈出两步,身子便忽然定住,而后睁着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们每个人的眉心都嵌着一颗珠子。
金色的算盘珠子。
可就在这转眼之间,范芸已不见了人影。这范芸竟也是个高深莫测的人。
轿童俯下头轻声问轿子里的人:“公子,我们去哪里?”
金色轿子里的公子打了个哈欠:“既然来了临安,怎么能不去西湖瞧瞧呢。就去西湖北岸的集芳园转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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