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我又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看到有人推了房门进来，伫立在床头，只默默地看着我。
过了良久，他给我掖了掖被角，又径直出去了。
待我重新醒来，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
倒是难得是一夜无眠。
过了一会儿，尘凌子进来了，手里端了碗黝黑汤汁:“你醒了？先把药喝了。”
我着实不懂他哪来的这样多的闲情逸致去关心一个陌生人。
“你先放在一边吧。”
我不想再多看那药汁一眼。
“你要我喂你喝，还是你自己喝？”他平静地说，脸上神情不似作伪。
“罢罢罢，你将碗给我，我自己喝就是了。”
我想起昨日情形，觉得说不出来的荒唐与怪异，只得勉强喝下那药汁，满嘴都是腻味的涩意。尘凌子不知从哪里端出了一碟桂花糕来，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禁不住微微一愣，惊愕地望向他，他依旧端的那副冷淡矜贵的姿态，墨黑眼眸注视我，我竟一时间，分不清面前之人究竟是谁。
“怎么了？”
他问道。
我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细糯甜腻的味道混合着嘴中尚未退去的苦涩，显得怪异又突兀。
“你真的很像他。”
良久，我咽下那古怪味道，这样说道。
“我不是他。”
尘凌子这样回答我，眼眸淡漠如水，好似万物皆不能入他眼。
“你当然不是。”我笑了笑。
他的眉眼鼻梁，嘴唇肌肤，无一不像公孙谕。
可他不是公孙谕。
半晌，尘凌子开口复又说道:“你的伤势痊愈得很快，再过半月便能大好了。”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痊愈的速度要比旁人痊愈的速度都快得多？”
我看他还是那样清冷高洁的姿态，心中倏地升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恶意，只恨不能打碎这份平静，好看看他是不是也会露出旁人那般惊诧嫌恶的神情。
“因为我修的是混沌决，杀的人越多，功力长进得就越快，自然痊愈得速度也越快。”
“他们真是傻，以为来的人多了就能杀了我。”
我往后一趟，靠在床榻上，微微一笑:“却不知只是给我送补药罢了。”
尘凌子也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眸光深邃，好似他早就知晓，又好似全然不在意。
我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却垂下了眼，细密眼睫在白`皙的面容上投下一道浅浅的印记，阳光细细碎碎地笼在他的嘴唇，映出春桃般的瑰丽色泽。
“那又如何？”
青年淡淡说道:“我只需知晓你是谁，你杀了多少人，修得什么功法，都与我无关。”
我一愣，禁不住笑了起来。
“你果真不是他。”
“他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
这里到处都是雪，极白，重峦叠嶂都是素色的，偏生在一片银装素裹间又开着一望无际的蜀葵，热热烈烈，宛若燃烧的火，一直蜿蜒着，开到天边。
“怎么出来了？”
尘凌子从花海中走来，他亦是一身雪白，长发被风吹散，纷纷扬扬，倒真似九天谪仙下凡，不染尘埃。
“太闷了，出来透透气。”我看他一眼，笑道:“你倒是有能耐，在这寒风刺骨的西蜀山上都能种活这些蜀葵。不似司遥那个傻子，费尽心血种了几千年的花，下了场雪，便死绝了。”
“你既时时刻刻都想着他，为何不去找他？”尘凌子手中捻了支蜀葵，也不知他的如何养的，那蜀葵竟硬生生长到了碗口大小，艳得极正，捏在手里，愈发显得他五指白`皙如玉。
我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从他手里拿过了蜀葵，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觉得无趣，捋下一瓣花瓣，用力碾碎了，挤出血一样艳的汁液。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我何必去给他找不痛快。”
我看着尘凌子，他是很好看的，极清冷的好看，俊美得不可逼视。
让人觉得不忍亵渎，高不可攀。
可我不同，我这人生性恶劣，只想敲开他冰霜一样的外壳，看一看他内里是不是也如同外表这般坚不可摧。
我将拇指上的花汁一点点抹在他的唇上，直至看到他原本润泽唇色变得昳丽，才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舔了舔手上残余的汁液，对他微微一笑:“原来是苦的。”
尘凌子不语，我本以为他没什么反应，正准备回头进屋的时候，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转头看他，青年冷淡问道:“你总是这样肆意妄为吗？”
我仔细思索了一番，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是的，惯常如此。”
尘凌子沉默了许久，松开了我的手，他望向我的目光变了，变得有些深不可测:“你果然如同外人说得一般，自甘堕落。”
他虽这样说，我却不觉得生气，只觉得他这样的语气神态让我倍感新奇。
我贴近了他，满意地看到他几乎是瞬间就僵直了身子。
“我还可以更下贱，更堕落一点，你要不要试试？”
我猜晓他定当我是寡义廉耻之辈，更是生起了几分逗弄他的心思，便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尘凌子只是静静站着，却并不动作，也不反抗。
我低头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吹了口气，便笑着退开了，直至看见他脸上难得露出一丝迷惘惊讶的神情，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要对你如何吧？”
尘凌子不说话，只是微微抿了抿唇，便独自回了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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