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我是真的被怒气冲昏了头脑。
又或者是终于不那么清醒了,居然久违地怀念起了凤栖宫。
我回了九天,却并未先回凤栖宫,而是化作一只麻雀,悄悄飞到了司遥的窗边。
他伏在案上,睡得昏沉,面容在月光下显出一种清冷的白。
我想起了他从前的脸庞,眼眸又湿又亮,软绵绵,看起来温柔又没有攻击性
夜间风大,翻起了书页,吹得哗啦响,他或许是有点冷,微微蹙起了眉。
这个神情不自觉地显露出一点从前的稚气。
我只觉得心念一动,便化作了人形,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他还是那副无所察觉,毫无防备的模样。眼睫投下一道淡淡的暗影,我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儿,目光扫过他手边的话本,上面画了几只憨态可掬的小鸟雀,摇头晃脑,颇为可爱,旁边还有一行小字。
我看了许久,才认出吾友啾啾四个字。
“画得还挺像。”
我小声嘟哝了句,又轻轻地带上了窗。
凤栖宫还是和从前一般,空旷,幽静。
树影重重,我母后的墓碑已经腐化了,上面依稀可见两个刻得歪歪扭扭的字——玄觅。
森白的月光落在墓前的小泥人上,她被风雨摧残后的样子变得很难看。
我走到了墓碑前。
夜风还是呜呜地吹着。
我觉得自己果真不应该用木头当墓碑的。
它们腐朽的速度太快。
我不想让九天上的任何人知晓我母亲在此长眠。
于是我索性烧毁了墓碑,在橙黄的火焰跳动中,我捡起来墓碑前的的小泥人,将她收进了自己的袖口。
这小泥人还是我埋葬她的时候捏的,然而我终究不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捏出来的泥人与母后并不相像。
而我还是将它留在了此处,只希冀着下次再来的时候自己不要忘了她的模样。
随着火焰一点点泯灭,我久违地感到了一阵空落落的寂寞。
神佛的时间太过漫长,纵使努力记住,那些过往也依旧会无可抑制地逐渐模糊,直至终有一天,我同回忆一起泯灭。
我并不害怕那一天,只是极偶尔也会觉得迷惘。
对于我所生存的意义以及那些浩渺而不真切的未来。
我看着雪白的杏花上,明月朦胧,风略微一吹过,就簌簌落下。
它让我想起极为遥远的回忆,湛蓝天空,朱红宫墙下一枝杏花,雪白馥郁,我的母后身着华服,一日又一日地等待着我永远不会归来的父亲。
或许我与母后并未有任何区别。
我的眼前蒙上了一道阴影,仰起头,我看见了玄瑾,他下颚线条极漂亮,窄而凌厉。
“怎么不回寝宫?”
我原本想说不想回去,可此话却有些置气的狭义,思忖再三,便说道:“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他也未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一时间,我们之间竟生出来些尴尬。
“雁寒秋还在四处寻你,你不该此时回凤栖宫。”
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就算被抓到了我也绝不会供出你的。”
“同我回去。”
月光落在他衣袖精致的刺绣上,绸缎的衣裳微微折射出一点流水似的波光。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同你回去呢?”
看到他紫色的眼眸隐约一深,我便知晓他生气了。
此番我也不知是不是平白多长了几个胆子,不仅没有收手的意思,反倒还开始火上浇油来。
“无论你今日做什么,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的。”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
玄瑾走了。
他分明被气得不轻,我却由衷觉得开心。
我清晰知晓他的底线,并以践踏他的底线作为乐趣,这无疑是很恶劣的。然而我却有十足的底气,依仗着他对我放纵,依他所愿做个不那么听话的工具。
他当真是很奇怪,既希望我反抗,又厌烦反抗,即希冀着我死去,又希冀着我不要如此轻易死去。
我站在凤栖宫里吹了一夜的风,也想了一夜,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矫情而可笑。
从前我分明不是这样的。
可我终究不能奢望自己能是毫无情感并且克制而理智的,我一直希望能做到,但很明显的是,我做不到。
我揉了揉被冷风吹僵的脸,怀着一颗十分复杂的心灰溜溜地回到了九西宫。
当时我怒气冲冲回到九天是多么的威风凛凛而不可一世,现下回来捡起理智的时候就有多尴尬。
我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玄瑾一个心血来潮的玩意,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修为武力,跳起来也及不了人家的一半。
我暗自唾骂自己,你还想要怎么样?
在九西宫门前我看见了在一旁鬼鬼祟祟的姬骨,问道:“玄瑾呢?你怎的不进去?”
姬骨神情严肃:“就算你是少宫主,也不可直呼尊上大名。”
我这复又想起来自己从前给自己挖的坑,只得悻悻笑了下:“你为何不进去?我爹不在殿里?”
她叹了口气:“那雁寒秋不知有什么本事一夜间竟找齐了三大家族的人,一口咬定说尊上派人杀了他的未婚妻。口口声声要尊上交人,给个说法。”
“那这雁寒秋可有证据能证明是尊上派人杀了他的未婚妻?”
姬骨嗤笑一声:“他哪有什么证据,只是一味说自己曾见过那杀手,绘了画像,又从旁人那得知曾在九西宫中见过此人。”
“那三大家族都是对尊上颇有微词的,现下揪住机会了,可不得使劲将这谭水搅浑搅乱,才好浑水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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