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省心的人类幼崽姜小凌同学到了夜晚，更是格外地不让人省心。
乔逸之安排好了医院旁边的房子——和住院部只隔着一条街，过个人行天桥就到的距离——等入夜了，就招呼他回去休息。
可姜凌不愿意走：“我和外婆说好的，我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等她的，如果我走了，外婆要害怕的。”
这当然是难过的时候孩子气的坚持。
姜凌是很懂事的。
乔逸之明白。
如果这种时候晓之以理，姜凌一定会因为害怕给他、给医务人员添麻烦，乖乖跟着他回去休息。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乔逸之反倒不太舍得。
他想了想。
随手列了个清单，交代老李回家把他日常野营用的装备中目前能用得上的那些拿过来。
自己去护士站，询问这里哪里可以放置行军床。
姜凌一直看着icu紧闭的大门发呆。
没注意乔逸之在旁边做什么。
等起身要去洗手间的时候转头一看——
嚯？！
乔逸之那边铺盖都搭好了：专业的行军床，配上蚕茧般安全感十足的睡袋，还有一条蓬松的小被子……
姜凌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太困倦、出现幻觉了。
就是卖火柴的小女孩临终前划火柴时看到的那种幻觉。
否则这种字面意义上“困了就有人递枕头”的好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个……乔少……”姜凌眼圈都热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乔逸之却会错了意，急着解释：“你别担心，我这是经过护士同意的。这里本来就是楼梯间，夜晚也没有人来，床放在这里并不会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早上主任查房之前我就会把它收起来的……”
姜凌一听就知道乔逸之会错意了，忙打断他：“我不是说这个……”
“你不会又被我震惊了吧？”乔逸之挠头，“我在你眼里到底有多无能啊……我觉得你对有钱人有偏见啊班长，有钱人也有手啊……”
“我没，我只是……”姜凌又一次打断。
姜凌其实知道他的表现有多一半是演——故意想要逗人开心的意思——其实段数不高，但那种“发自内心地想要取悦对方”的感觉那样真诚而热烈，让人很难不为他笑起来：“你不劝说我吗？”——姜凌笑着问。
这一下，轮到乔逸之茫然了：“劝你？劝你什么？”
“劝我不要太固执，守在这里对谁都没有什么好处，之类的……”
“这个怎么说呢，”乔逸之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如果你想要去比较安稳一点的地方休息，我也准备了公寓，就在医院旁边。但如果你实在不想离开，也没关系——这种时候，你的心情和感受比较重要，其他的事情，都是容易处理的。”
姜凌根本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
只能胡乱地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地躲进洗手间里。
姜凌站在洗手池边，用冷水泼脸。
连泼了三四次，脸却还是热腾腾地泛着粉，他咬着下唇，对镜子里面泛桃花的倒影严厉地皱起眉：“振作一点啊姜凌！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吗！而且乔逸之，乔逸之他……”
姜凌忽然想到了什么。
脸颊上的红晕退下去一点。步履匆匆地回到icu门口，劈头盖脸地对乔逸之说：“乔少，有件事想问你。”
乔逸之正用手机打游戏。
听到他这话，立刻把手机放下：“你问，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手机里传来队友气急败坏的叫骂。乔逸之毫不犹豫地彻底熄灭了屏幕。
“就……你前女友。”姜凌吞吞吐吐。
“等一下，我十几个前女友，你问哪一个？”乔逸之倒是超干脆。
姜凌哽了一下：“不，没什么，我没有问题了。”
“诶？”乔逸之茫然，“没事了？”
“嗯，没事了。”
“那我继续打游戏了？”
“请。”
两人又相安无事地继续呆了一会儿。
姜凌忽然察觉事情不太对：“乔少，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在这里？”
“你不回去休息？”
“我陪你啊。”
“我一个人能……”
“班长，”乔逸之很耐心地哄他，“你想想，你明天、后天，都要在这里守着，那总不能不睡觉是吧？但你如果睡着了，临时有什么事，医生要找人，怎么办呢？所以我在这里陪你，老李也在这里，可以互相照应一下，真的有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多一个人多一双眼，更可以避免忙中出错，好不好？”
姜凌找不出反驳的说辞。
只好问：“这个床你能睡吗？”
乔逸之忍不住笑了：“这个本来就是我的床啊，我去野营的时候用的。你啊，不要老觉得我是玻璃娃娃，就这么和你说吧，有钱人想要享受的时候，自然有一万种办法；想要找罪受的时候，也有一万种办法——我还去过荒岛求生呢，睡个行军床算什么。以后有机会，带你见识见识。”
事实上，乔逸之比他自己宣称的还要更能吃苦。
一整个晚上，他都守在姜凌身边。
姜凌困了，他就起来守夜。姜凌惊醒，他就偷空眯一会儿。
姜凌总是做噩梦。
连带乔逸之的睡眠也被截得断断续续的。可他一句怨言也没有，还总问安慰姜凌，梦都是反的，不要害怕。
临天亮的时候，姜凌总算是长长地睡了无梦的一觉。
醒来发现自己抓着乔逸之的一只手。
而乔逸之的另外一只手正扇着他自己的耳光——“啪”地一声，响亮又清脆，显见得是下了狠劲儿。他皮肤本来就白，这一下半边脸颊都红了。
姜凌吓一跳：“乔少？你这是干什么？”
“哦，没什么，”乔逸之满不在乎地揉揉脸，“这样清醒一点，不然要打瞌睡了。”
姜凌连忙撑起身要把床让给他。
乔逸之却连连摆手：“你睡你睡，我熬得住。”
姜凌再三和他说，自己作息就这样，早上起得早，这会儿再睡也睡不着，他才脑袋一歪侧身倒在狭窄的行军床上——入睡之前不忘提醒姜凌，手机闹钟响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叫醒他：“主任查房之前得把东西收拾好。”
姜凌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回来的时候，乔逸之已经睡熟了，规规矩矩地缩在睡袋里，安稳又恬静。他的脸本就可爱，是时下最讨女孩子欢心的“小狗脸”，这样静静睡着的时候，简直像是个意外落入人间的天使。
姜凌在这张天使的脸蛋上，看到因为担忧而一直微微蹙着的眉心，看到熬夜留下的淡淡的黑眼圈，看到半夜冒出的还没来得及打理的胡茬……
神使鬼差地，他俯**，在乔逸之光洁的前额上，轻轻地落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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