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千幸万苦打到的出租车上，陈遇给他一个月没联系上的亲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许小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伴随着哗啦啦的麻将背景声。
陈遇问道：“你在干什么？”
“打麻将啊，怎么啦儿子？终于想起你还有个妈了？”
陈遇一时无语，他两天前还给许小燕打过电话，没人接；上个星期他刚放寒假去过许小燕家，门都快敲烂了也没人给他开。
他尽量克制着语气道：“你是不是问陈明予要钱了？”
“怎么着？他们陈家抢走我个儿子，我还不能要点补偿费了？”麻将砸到桌子上，许小燕的声音尖利刺耳，且理直气壮。
陈遇只觉得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他握住颤抖不停的拳头，道：“妈，你讲讲道理，当初是你先不要我的，我那会儿才四五岁，你冰天雪地把我往公司大门口一丢，管也不管我，转头就问我爸要钱……”
许小燕立刻嚷嚷起来，“怎么着？怎么着？你怪我是不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又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爸那个没良心的转头回去找那个女的去了，我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你让我怎么办？”
许小燕说着说着还哭了起来，隐约听见那边有人安慰她，她一边哭一边说，不仅仅是跟儿子控诉，她跟她碰到的每一个人讲诉她失败的人生，她年轻时候眼瞎，碰到了渣男，生了儿子还被人抢走……反反复复相同的一段话，像祥林嫂一样，永远不知道疲倦，可悲可气。
陈遇用力攥着手机，快要把那个坚硬的小东西捏碎掉，手背上鼓起一条条青筋。
他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妈，不管怎样，你不要再去找陈明予要钱。”
听筒里传来凄厉的女声，“不问陈家要钱，你给我钱！你给我钱！你个小逼崽子，白眼狼……”
陈遇用最后的力气挂掉电话，看着前方的车流，眼眶发烫。
车里寂静无声，司机小心翼翼用余光打量他。
到了国高校门口，陈遇掏出钱夹付钱下车。就在从后备箱取行李时候，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他把行李放在脚下，打开界面看了一眼。
是许小燕发的，没头没尾，“给我卡里打五万块钱。”
陈遇怔怔看着那几个字，脑袋被猛地升腾起来的怒火烧灼，他控制不住自己，扬手把手机摔了出去，手机在水泥地上碎裂成两半。
他妈，许小燕！又一次用手段从她亲儿子身上诈钱。陈遇无意识的原地转了一圈，困兽一般。不是钱的事，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情。许小燕问他要钱，他给。恨的是她总对他使手段。先是用话语激怒他，让他说出忤逆伤人的话来，然后作出一副被伤到的模样，可怜巴巴又理直气壮的来问他要钱。
一直都是这样，同样的手段用十几年了没有变过。
那时候他还在上小学，手里有大把大把的零花钱，还有了自己的小存款。一次放学，许小燕把他从校门口接走，带到快餐店里，给他点了一对鸡翅一杯可乐，一脸怜爱的看着他吃。
他受宠若惊，一边忍不住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怪异的母爱，一边瑟瑟发抖。他对母亲的记忆，一直都是那个大雪夜，许小燕把他扔到一幢黑漆漆的大楼前，残忍而决绝的在哭的快要背过气的儿子面前转身离开的背影。
许小燕说：“妈妈带你离开好不好？以后小遇和妈妈生活，我们母子两个再也不分开。”
他惊恐而慌张的摇头。和许小燕在一起，意味着他又要过那种杂乱飘摇的生活，吃不饱饭睡不好觉，忍受着她莫名的脾气和打骂，夜晚缩在墙角里，听他妈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制造出的沉重喘息声，那声音像冬天的大风，似乎一个不注意就能将他吹的粉碎。
看到儿子拒绝，许小燕立刻哭起来，不可否认许小燕是个极漂亮的女人，哭起来哀哀切切，悲痛欲绝又惹人心疼。她低低倾诉着，“妈妈没钱，但是妈妈以为还有小遇，现在连小遇也不要妈妈了……”
年幼的陈遇坐在座椅上，惊恐的看着哭泣的女人，他束手无策，只听清许小燕似乎说她没钱，于是他把自己攒了许久的压岁钱，还有他爸给的所有零花钱都给了许小燕，换来了一段时间的平静。再后来许小燕又来找他，不同的理由，同样的手段和目的，让陈遇一次又一次以为自己伤了他妈的心，一次又一次退让，拿钱来补偿。
他妈用这样的手段问他要钱，又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去找陈明予弄钱。想起许小燕对着陈明予低声下气，哭哭啼啼……
陈遇暴躁的揪了一把头发，胃里隐隐作呕，他受够了，他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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