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清淡淡道：“我身上有苍阗之血，覆着他的神息，若是回阆风，只怕自投罗网。”
此言不虚。
我自愧不如：“回了咸阴，便有东极之地的庇佑，还是真君想的细致周全。”
伏清冷道：“是你太蠢。”
听他如此伶牙俐齿，我倒是一时语塞。
只是咸阴与离火境本就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即便乘着株昭，路途也是十分遥远。
到了半途，伏清显然是已快支撑不住。他先前还端着架子，不肯靠在我怀里，如今已是顾不上往日威严，凤目紧紧闭着，唇色白的如纸。
我见他此状，心紧紧揪了起来，不停唤他：“真君……真君……”
他大抵觉得我很吵，眉峰又蹙了起来，却是沉默，许是已说不出话。
我视线移下，看到他腰间系着的金囊：“你先前不是经常给我送些灵丹妙药吗？那六伽金囊里装着的，可有能救你的灵药？”
他只是摇头。
我想了想，又问他：“砚冰可还在？”
他沉默半晌，点了点头。
我松了口气，手便往他腰间摸去，可摸来摸去，也未寻到砚冰踪迹，反倒是伏清勉强掀起眼皮，眼睫颤个不停，似是羞愤至极，失声道：“你、你不许摸！”
我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真是冤枉：“该摸的早都摸过了。真君，还是你来告诉我吧，砚冰放在哪里了？”
伏清呼吸又急了几分，闭上眼，半晌，只恨恨道：“金囊。”
我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真君若是早说出来，何苦被我摸这么久呢？”
那六伽金囊看着小而精致，其实内里可尽收乾坤。只是伏清并未在里装太多东西，我的手伸进去摸了许久，也只摸到三样，一样是砚冰，还有一样摸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只有些硌手。最后一样，则应该是他的本命灵剑。
我将砚冰掏了出来，随后将金囊系好，重新挂回他的腰上。
眼下已是黑夜，砚冰幽幽散着荧光，先前拿着的时候未注意，眼下仔细看去，才发现内核里还腾着一粒鸡蛋大小的白色光点，在里面漫无目的的四处漂浮。
我怔怔看了会，才回过神，将砚冰塞到伏清手上。
“真君，捏碎它。”
伏清迷迷糊糊中听见我的话，五指缓慢收拢。他身上灵力虽已微弱万分，可捏碎区区一个灵物，对他来说仍是易如反掌。
我听到砚冰碎裂的清响，随后眼前霎时漂浮起无数光点，是极透亮的澄澄碧色。我莫名想到，这抹绿色，竟有几分肖似阿笙那双眼睛的颜色。
十分好看。
那光点悠悠而起，如有应召般地聚在了伏清身侧，放出极炫目的光芒。在无边长夜中，燃起一抹温暖亮色。
可未过多久，那亮光如被吸走了精气，只是越来越黯淡，最后……化为灰尘，完全消散了。
再看伏清，已是凤目轻阖，呼吸平稳，唇上隐隐有了血色。我伸手探了探他的眉心，发现灵力虽还未恢复，却不像先前那般四散而出，看来已是稳定住了。
我这才稍稍心安，轻声叫了他两声。可他再无反应，应是累极，已真的睡着了。
67.
他睡过去了，我却不敢睡，掰着手指算日子，看看何时能赶到咸阴，也看看……我还能再活几日。
咸阴隶属东极，亦是一片辽阔水域，湖水清浅，望可见底，偶有扁舟一叶，随风飘荡，流连在莲花丛中。
我低头扫了一眼，将咸阴景色看了个大概，便再无心欣赏，匆匆亮出了伏清的腰牌。
那守门的识得伏清模样，又看他依偎在我怀里，就冲着我挤眉弄眼了一番，还极为热情的为我引路，将我们一路护送到了伏清府邸上。临走前还冲我点头哈腰，说有什么吩咐尽管再找他。
我点头道了句多谢，转身回房，关上了门。
伏清许是不常来咸阴，他府邸上只留了一个管事，瞧着身子羸弱，我便失了喊他帮忙的心思，只转而问他要了件干净衣衫，还有一盆清水。
我拧干毛巾，仔细替他将脸上血迹擦了个干净，到褪去衣衫的时候，却有些脸红耳热，无法，只能拍了拍脸，散去脑中绮思，才缓过神来，给他重新换上了另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
接连忙活了半天，我才得以坐下休息片刻。
68.
仔细算来，我竟有幸见过伏清睡容两次。
第一次……他在杏花天喝醉了酒，我将他背回了房。那次我看着他睡容，只觉内心空荡，却不知为何。
第二次便是眼下，算来不过数年，我心境已是截然不同。
其实上天是极垂怜我的。
朝花礼之后，我说我想要再见到伏清，果真就再见到了。再到后来成了药引，我说我想要留在伏清身边，果真就又留了下来。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不满足？
我一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明白贪心不足，只会适得其反的这个道理。
所以我已知足。
打定主意要离开前，我在伏清身侧坐了下来，微微抬起手，指尖划过他的脸，喃喃自语道：“之前在干桑……阿笙问我，什么时候对你动了心，我没答出来。”
“可现在想来，我其实能说出许多。”
“也许是从琳琅天阙上，你转头看我的那一眼起。也许，是在杏花天……你喝醉了，撑着脸望我，我险些亲上你的那回。或者是在清都台，我摘下一朵花送给你的时候……你那样看我，眼睛里像是落着天上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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