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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戏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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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抑郁症就像一条庞大凶恶的黑狗,虎视眈眈地盯着你,稍有松懈就会饥饿地猛扑上来咬住你,撕扯你,饮血啖肉,直至你咽下最后一口气。

沈如英睡了一个长长的觉,从噩梦中睁开眼,又被拉扯着收拾了一番,虽藏不住青黑的眼底和下巴的胡渣,但总算暂时逼退黑狗幸存了下来。

Neil跟他严肃地讨论了目前状况以及应对措施,果然如前所料,其他事情都没问题,唯独在最紧要的治疗上,沈如英不愿配合,只同意等童言脱离危险后,离开医院再做进一步安排。

最终,冯蒋义带着几个董事会的成员,在ICU的大门外和沈如英做了工作交接,徐菲则帮他紧盯进出的医护人员,以防错过任何新消息。

安排妥当的第二天,徐菲带了个人来,脚步迟疑地走到了沈如英面前道:“沈总,叶连召叶先生来了。”

叶连召是异卉娱乐叶培德的公子,牛乃棠的金主。叶公子为了讨小情儿的欢心,甚至托人打听过童言的签约情况,想把他纳入自家大门给人作伴,只是稍有苗头就被沈如英一口拒绝,还差点闹了不愉快。

童言出意外后,牛乃棠十分关心,叶连召也颇为关注,只不过他着急的不是童言的安危,而是《白刃》的难产。《白刃》是牛乃棠转型计划中很重要的一步,每耽搁一天拍摄都是损失,何况彻底叫了停。

可对嘉年来说,当初买下新露就是闹剧一场,何况吴欣溶和冯见斌因此谋害童言,焦头烂额的眼下,这半路接手的小破公司连同所拍的电视剧只是个碍眼的烂摊子,看在异卉的面子上才来来回回打太极,哪还有心思拍戏,大不了赔钱就是了。

谁知叶连召竟亲自找到了医院。

徐菲挡得住关莲心,挡得住白曼,挡得住无数或好奇或关心的访客,却挡不住来意坚决的异卉未来当家人——有些面子不是她能驳的。

 

“沈总。”叶连召道。

沈如英头都没抬,明显不想招呼他。

叶连召尴尬地自行坐到了他旁边:“我知道现在时机不合适,不过《白刃》的拍摄不能停,我只好厚着脸皮来找你。”

他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然而沈如英没听到似的,依旧一言不发。

正当他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却一眼瞥见了沈如英手中那三张病危通知书,薄薄的几张纸早已皱得不成样子,仍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像拼命抓紧童言的生机。

他心中触动,又看了看沈如英,拿出随身带来的东西递过去道:“沈总,这是......童言的剧本,乃棠一直帮他收着,现在就交给你吧。”

剧本装订并不讲究,脱线之后又被重新粘好,纸张质量也差,四个角不但被翻得起皱,边缘更开了无数个细小的缺口,封面的右下角签着童言的名字,就像从前家里那个小小的书架上每一本童言的书。

“乃棠每天都会跟我提起童言,说他多么敬业,演技多么好,我总是不屑一顾,心想替身演员讲什么演技,”本子被放在沈如英的手上,叶连召就着他的姿势翻了开来,“直到我翻开他的剧本。”

几乎每一页都留下了童言的笔迹,标注仔仔细细,甚至还有专为牛乃棠做的标记,“提醒乃棠小心”或“与乃棠提前试戏”等等不一而足,字体端正清隽,一如童言的气质,每一处都透着他对表演的热情,和对这部剧的期待。

沈如英的指尖摸过凹凸不平的纸张,捕捉着童言的心血,想起了那年的慕丹斯领奖台上童言的热泪,和自己鼓掌到发麻的掌心。

怎么就忘了呢?

“我虽然有私心,但相信童言也希望这部剧能圆满完成,他是天生的演员,我们不该让他的努力白费,乃棠告诉我……”叶连召继续说着,一边说一边观察沈如英的表情。

这张感情牌打得立竿见影,说到一半便听沈如英开口道:“好。”

这是沈如英讲的唯一一个字,却足以让叶连召大喜过望,忙道:“那谢谢沈总了!你有任何需要也可以随时找我。”

可沈如英能有什么需要,后悔药或者回到十年前,都不足以弥补现下的一切。

叶连召走了,他依旧抚摸着破旧的剧本,直至看到某一页的台词“君如东风我如英”中“如英”两字,墨迹模糊,纸面毛糙,像被指腹摩挲过无数次,诉说着难言的情愫。

这一刻,所有刻意封闭的记忆爆炸般全部回到了沈如英的脑中。

他的童哥,低着头把他迎进家门,克扣自己的一切用度只为给他买一件新衣服,红着眼看他飞往美国,流着眼泪为他打开身体......

沈育亨活着时总对着他叹气,闭眼都不忘叫他放手,他却一叶障目,不曾从牛角尖里钻出来透口气,如今得病,也不过报应一场。

可童哥,又做错了什么,要陪他受这报应呢?

走廊里,呜咽声渐起,却传不进生死匆匆的ICU。

 

第二天,《白刃》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继续拍摄。

吴欣溶被关了整整一周又被迫回到片场,已与上次判若两人,她面上强撑着一口气,形容却憔悴如鲜花开败,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受了惊吓,纷纷围过来嘘寒问暖,跟在她身边的两个黑衣保镖也被误以为是沈如英派来的护花使者,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恶魔的眼睛,等着带她去往地狱。

戏本就已经拍完大半,又紧急做了更改和删减,尤其是吴欣溶的戏份,全都压缩到了前面以最大强度连轴拍摄,每过一条,都像是她亲手敲下自己的丧钟,但拖延拍摄更是自寻死路,只能在恐慌里推着自己走完这屈指可数的短短时光。

那天,她拍完了最后一场戏,刚回到化妆间,戏服未脱便叫人架了起来。她双腿一软却倒不下去,歪在保镖石头一样坚硬的胳膊上做最后的挣扎:“有的镜头还要补拍,也许还要配音,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做……”

“吴小姐还是操心操心戏外的世界吧。”听了不少传言的阿杜年轻气盛,心中满是气愤,毫不怜香惜玉,强硬地把她往上提了提。

吴欣溶留下两行泪来,终于放弃了,片刻后便消失在大家的视野里,消失在了她充满一切美好梦想的人生舞台上。

驶离片场的车上,窗外景色快速后退,她又轻轻哼起那首歌:“你说云落泪了风会吹干她,我问风叹息又怎么安慰呢,你只笑笑不回答,说小姑娘别犯傻,Oh 窗外天空晴朗……如果爱上你只是一个梦境,醒来后又该如何睡去……”

阳光下的星星,是虚幻的白日梦也好,是无影无踪的眼泪也罢,这一次她唱给自己听,可惜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唱着唱着她突然把头埋在双手里低低抽泣:“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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