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伸手扶了他一下，道：“不必这样，赵将军，我不是什么王侯贵胄，也不是你的顶头上司。”
赵志站起来，抽了抽鼻子，使劲眨眼去了泪花，“王将军待我们恩重如山，您是他的妻子，就是我们的主母，如何不必？”
如意轻笑一声，“他在世时我尚且可以借光被你们当做主母，他不在世了，这份伦理关系就走到头了。”
她略回头看了看白胥，原本有些蔫头蔫脑的男人顿时打了鸡血一般，跳到她身边，神气地昂了昂下巴，又被掩藏不住的笑意破坏了这份趾高气昂。
赵志见状有些沉默，他看了看如意又看了看白胥，抿了抿唇，“……不，您始终是我们的主母。”然后他像是要避开这个话题一样，道：“请您先进来吧，府里的人都很挂念您，得知您平安归来，他们一定会很高兴。”
如意也没有急着逼他，倘若他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如意也没必要去做恶人。她拍了拍白胥的手，以作安慰。
白胥心说我才不在乎他们承不承认，只要你愿意承认就足够了。这座将军府里代表着如意的过去，她愿意向他展示自己的过去，也向她的过去展示他所代表的现在，这就代表着他们的关系是被接受和承认的，而不仅仅只是一场露水情缘。长久以来他所担心的东西终于在今天得到了莫大的宽慰。若不是有旁人目光灼灼，白胥恨不得当场掀开她的幕篱和她来一场热辣的亲吻。
他手指不自觉地勾了勾，显得焦躁又压抑，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大，最后只能悄悄勾住如意的手腕，将那一节花枝一般的手腕握住，像是握住整个春天的生机。
如意无奈地笑笑。明明就是受万人追捧的剑仙，谈起恋爱来却这么黏黏糊糊的，或许要归因于他始终保存的那种少年气。
于是她牵着白胥那几根手指，在几个值守士兵震惊的目光中，目不斜视，跟着赵志往府里走。
一路上人不算多，大都是值岗的士兵，还有好几个从前就一直待在将军府的熟面孔。如意略微点头示意，就算隔着幕篱，那些人也都认出她来，先是惊讶，然后纷纷避开了视线向她回礼。没见过她的便都直不楞登瞅着她，手里的兵器也摇摇欲坠，被身边老资历的一把把头摁下去。
“低头！那也是你能看的！”
这句话是压着嗓子说的，但如意还是听到了，她轻笑一声，惹得前面带路的赵志也回过头来。
他扫了一眼周遭，又好气又无奈，略停了几步路，离如意近了些。
“这些毛头小子还是操练地不够，回头让他们多跑几圈。”
如意摇了摇头，“无妨，我只是想起来当年第一次来这里时，你们也是这个样子的。”
赵志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您还记着呐，这可真是让人汗颜。当年我们都是跟着将军十五六就来边关了，将军治下严肃，从来不许往军中带女子，他自己更是洁身自好……所以当年他头一个带心上人入府，我们都惊讶了好长时间。”他想了想，又小声补了一句，“别看将军平时挺纵容我们的，但其实总是憋着气，吃味了也不好意思说罢了。”
如意了然一笑，“怪不得你们后来一个个都避着我走，还有的搬出了将军府，原来是他吃了醋。”
“没没没，哪能啊，将军从来不因为私事对我们发脾气，都是我们自愿的。”赵志急忙道，“那个时候，说句不怕您笑话，军营里头哪个不……记挂着您，那段时间连伙头兵都有人抢着干，就为了来见您一眼。将军不忍心斥责他们，我们这些跟在身边的哪能不体谅他，就以身作则，不让将军为难。”
他说完还悄悄看了如意一眼，隔着黑色轻纱，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她又从来都是这副八风不动的冷清模样，唯独与将军独处时，从房间里传出仙乐一般的笑声，可外人从来别想窥到一丝她情绪的变化。
赵志又垂下了头，专心带路。
如意稍微回忆起了之前王邕还在世时和原身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个时候她还未正式接管这副身体，常常和红都一起缩在识海里嗑瓜子看恋爱剧。王邕算是个难得的穷苦出身、发达以后也不得意忘形的人，或许是早年看过经过的苦太多，或许是战场上的磨炼太刻骨铭心，将他塑造成一个能平等尊重生命的人。所以原身会选择死亡，未尝不是因为明白，以她的性格和能力，王邕一死，她今后遇到的男人会如何对她，不难想象。
身怀巨宝，而无力守护，无异于羊入虎口。原身撒手人寰，便是将这未知的命运甩手交给了别人。由此可见，这副天赐绝世的容貌远不是什么好事，连原身都知道这张脸有多么危险。
原本那点回忆起来的温情也就变成了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
白胥敏感地察觉到她的变化，歪了歪头，有点疑惑地看着他。虽然他也万分不喜那些人看她的眼神，但这些是不可避免的、应属于她的目光，他堂堂剑仙才不会跟这些凡夫俗子计较。但如意逐渐降下来的情绪让他以为她也不喜欢这些注视，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微微错身走在她斜后方，像是将她拥抱在怀里一般，以后背挡下了所有的灼灼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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