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忘初走出祭坛,天色向晚,连天的彤云红霞铺陈而开,仿佛九天的仙人打翻了一碗西瓜酪。
他摸了摸肚子,觉得有些饿,一抬眼,恰好看到祭坛门口的一棵树上,结满了诱人的果子。正想着这果子好不好吃,他要是摘了会不会被大祭司追杀,再一看,却发现树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换了身衣衫,往他那宝贝酒葫芦里装满了酒,这会儿正喝得有滋有味。
正是宁晏逍。
绯忘初笑着打招呼:“宁大哥,你剃了胡子,我都快认不出来了,原来你和阿岁差不多年纪啊。”
宁晏逍一口酒喷了出来,咬牙道:“我说呢,怪不得喊我大哥,喊那疯子却是名字。小崽子,你以为我有多老?”
“不是不是,”绯忘初连忙找补,“那个……宁大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这还差不多。”宁晏逍从树上一跃而下:“大祭司没有为难你吧?他同你说了什么?”
“没有,”绯忘初认真道,“大祭司叫我爱惜生命,好好活着。”
“什么乱七八糟的。”宁晏逍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我看你中气十足能蹦能跳,这老神棍分明是没事找事。”
绯忘初微微一笑:“阿岁和渊主呢?”
“那疯子先带渊主回去了。”宁晏逍道,“渊主只怕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他得守着。”
“那我也去看看。”绯忘初说。
“哎哎,这有什么好看的,有大祭司在,有那疯子在,渊主就是想出事都难。”宁晏逍道,“我们又不通医理,何必去凑这个热闹,不如宁大哥带你去抓鱼。”
“这……”绯忘初有些犹豫。
“抓着鱼了再烤了吃,可比呆呆地坐着好玩多了。”宁晏逍极力游说,“你肚子不饿吗?”
绯忘初想了想:“还是不……”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拽住走了。
“不什么不!走啦!”
花渊之主的住处在另一座山峰上,名为“碣石无羡”。放眼望去,青瓦白墙的楼阁依山水而建,层层叠叠,精致中自有一股巍峨的气势。
闻人岁把墨楼钺送回房中,又把了一轮脉,正要提笔写方子,却听他喃喃地道:“箓……殊……”
鹿?书?闻人岁再要仔细听,墨楼钺却已经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他微微皱着眉,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侍立的弟子:“渊主的身子还需调理,你们去照着方子把药煎了,我在这守着。”
“是。”两名弟子不疑有他,齐声应诺,转身离开。
把人打发走之后,闻人岁立刻关上了门,并在门上画了一道符咒,确保不会有人闯进来。随后走到书桌前,开始快速地翻阅。
自从八十多年前,墨楼钺学成归来之后,就住在了这个书房里,没日没夜地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他们只以为他刚接手花渊,事务繁多,难免忙碌。
可宁晏逍却说,那段时间,渊主像是在查什么东西。
根据墨楼钺之后孤身一人赶赴黄泉沙的行径来看,他当时查的,自然是春秋阙。可他又为何要苦心孤诣,将上下一干人等,全部瞒住?叫他们一起查,岂不是更快?
闻人岁翻了翻桌子上的书,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便拉开了抽屉。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画卷。
他把这幅画卷展开,只见一片白雾茫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青衣人蜷缩在一棵树下,怀里似乎抱着什么。在这浓稠的雾气中,这抹青影是如此的不真切,仿佛只是梦中一瞥。
闻人岁立刻就明白了,墨楼钺为何会死死抓住绯忘初的手不放,因为后者正是穿了一件画中人这般的连帽青衫。
画卷下面,是一本《白鹿纪》,和一些书册。这本《白鹿纪》已经被翻得十分破旧,不少地方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而这些书册里,却记载着所有关于春秋阙的神话传说。
闻人岁随手一翻,便有几张纸掉了出来,其中一张纸上,写着这么几个字:眷华斋主人、《白鹿纪》、春秋阙、《易术九章》
银钩铁画,暗藏锋芒,正是墨楼钺的字迹。
闻人岁正在深思,背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闻人阁主,是在我这里找什么?”
不知何时,墨楼钺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头看着他,淡漠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闻人岁微微一颤,单膝跪地:“渊主,我……”
墨楼钺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只见金光一闪,闻人岁心口一阵剧痛,眼前发黑,差点没软倒下去。
“我给你下了一个箴言咒,如果你有半句假话,就会筋脉寸断而死。”墨楼钺淡淡地道,“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了。”
闻人岁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我……我想查春秋阙的旧事,听闻渊主早就开始在查了,便动了偷窥的心思……请渊主恕罪!”
墨楼钺面无表情:“你为何要查春秋阙?”
“我和宁将军去黄泉沙寻找渊主,机缘巧合之下遇上幻境,便知道了春秋阙的存在。”闻人岁颤声道,“但……关于春秋阙的覆灭,尚有许多疑点,我不忍春秋族人死得不明不白……”
“凭你和宁晏逍两个人,破不了春秋阙的九九诸生阵。”墨楼钺冷冷地道,“那个一路护着你们的青衣少年,究竟是谁?”
“他叫绯忘初,是我的一个朋友。”闻人岁竭力稳住声线,“数年前,白发城的护城大阵忽然动荡,为防万一,我前去查看,却差点被阵法困在里面。是忘初路过,顺手救了我。”
墨楼钺问:“他出自何门何派,是什么家世背景?”
“只听说他的门派人丁凋零,目前只剩了他一个人。”闻人岁道,“他身上背负着一道禁制,但这可能是件伤心事,我也没多问。”
墨楼钺若有所思:“他护着你们一路进春秋阙,可有异常?”
“忘初在阵法一道上颇有造诣,若不是他,恐怕我们眼下都不会在此处。”闻人岁想了想,“对了,宁将军说,当时在祭坛二楼时,忘初晕倒了,醒来之后说是看到了一段回忆。”
在来花渊的路上,绯忘初给他们讲过这段回忆,闻人岁便又复述给墨楼钺:“渊主难道怀疑……忘初?”
墨楼钺却道:“我知道你要查什么,也知道你想要什么,现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春秋族的遗孤,到底是谁。”
闻人岁蓦地抬头:“渊主知道线索?”
“我可以告诉你我所查得之事,也可以派你去秘密调查,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墨楼钺冷冷地看着他:“绝对的忠诚。”
凡是人心,就没有绝对一说。但闻人岁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好。”
话音刚落,他的心口再次剧痛起来,却是箴言咒开始在他心脉里扎根生芽,疯长的枝蔓顺着他的经脉,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闻人岁浑身冷汗,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线索……是什么?”
墨楼钺说了六个字:“商雀楼,箓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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