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娘子迎着林绪走了过去，行了礼。林绪顿时没声儿了，凑到边奕耳边的脑袋倒是没收正了，就虚虚靠在他肩膀上，和烟娘子眼神一交锋，互相就知道了点对方的心思。烟娘子侧过身，还是一点没变的笑，似是装作没看见他们的动作，道：“郎君可叫我好等，小厨房里备下的早点都热了多少回了，尤其是那汤里的肉糜都要煮不见了，不是为难人么？”
边奕感觉到她眼角的余光，不自在道：“现在就回去了，好像我让你多可怜似的。”
“我倒是不大可怜，就是疼惜院儿里的使唤人，时不时就要不见了主子。”烟娘子转向林绪这边，笑道，“二公子要不要一同过去？我们院儿小厨房的小师傅做得一手好汤，二公子原先也尝过的。”
林绪望着她心道这才是一个心思玲珑的，怎么边奕一点儿没学到？他点头回应，道：“早晨我估摸着是赶不及了，午膳给我留点。等会儿回了你们院子里，别的就不用上了，让人取些热汤来，也不要叫他吃多了，稍稍填了肚子就去歇着，昨儿晚上累着了，还是先补了精神再说。”
“累着了？”烟娘子将这话在唇齿间囫囵一转，瞧瞧林绪又看看边奕，神情古怪道，“您二位可真是一天一个模样，原还是什么话都不说的，现下就能给我透出这么厉害的消息了，佩服，佩服。”
林绪才挑清了自己的心思，循着丝丝缕缕牵扯到边奕的心上，好一通耍赖让两人都明了感情，一颗心还浸在蜜糖里，竟是将以往那些轻佻的言语忘了个彻底，一时间没明白烟娘子话里的隐喻，还以为她这是在抱怨他二人不同她说清楚事情了，便道：“全府上下不都知道了，别说我们只瞒着你。况且，以你耳目聪明，就是想瞒着，也是难的。”
烟娘子一听，嘻嘻笑个不停，倒是边奕开了窍，越过林绪这一时的愣脑袋，将她拽走了。烟娘子不挣，嬉笑声音渐远，却还能听清楚她说的是“怎就是这么个傻愣娃娃？”于是临出院门，边奕还回头给了林绪一个“傻蠢”的眼神，极其的怒其不争。
而等回到了自己院子里，边奕的脸才红了，连带着耳尖都不漏，似是桃花开盛时候映在人脸上的颜色。雪天里得此春意，让烟娘子陡然忆起前些日子回暖所见的枝头一点含苞的绿蕊，可是他肤白得有些青苍了，更像是梅枝雪埋住的点点红梅挣了出来。此路难行，倒是真叫他挣出了前景。
“都回了自己院子，左右没外人，这羞给谁看呢？平白夺了小姑娘芳心去。”烟娘子唤人取了手炉来，塞进他那一双已经冰凉的手里，一颗心落下，又念着茶余饭后的谈资了，道，“你一晚上不回来，我倒是以为林二公子情况凶险，可看你们早晨相携出门，还真是好风景，一双璧人，全然不把旁人放在眼里了。”
边奕真是不能再习惯她这样说话了，面上的热还未退，他拢拢衣襟，道：“那你的意思，是心里宽慰了，还是不待见了？”
烟娘子道：“我知你要说什么。二十年来，姐弟情重，要说我当你是我亲儿养着也不为过，自是欢喜的，只是你也别自己事了，操心起我来。我此生近三十载岁月，自由自在惯了，既是命里没有姻缘，倒也干净，不妨着我自在活着。”
边奕望着她，不可避一叹，道：“我知你心，未曾想要劝慰。原以为我此生所愿是俟河之清，走到如今轻巧地了了，倒有些不知所措。我言语间并未有炫耀之意，叫你误会了。”
“我看，你这是情怯了。”烟娘子不在意，拉着他走进屋里，关上了门，见左右再没了旁人，对着边奕挤眉弄眼，道，“想这话现在说来不早也不晚，贺郎君得偿所愿了。”
边奕一阵儿无言，就知道，这女郎左右是一副非刨根问底不能罢休的样子，心里的意思都明晃晃摆出来了，哪能容人不倒出点事情来。边奕走到她身旁坐下了，凉凉道：“听你祝贺，我是不是还短你一份回礼？”
烟娘子给他倒上一杯热水，还是不甚在意的笑着，道：“郎君心里高兴了愿意给，我自然是没有不收的道理。”
边奕道：“别贫了，想知道什么？”
烟娘子讶道：“郎君真肯同我说？”
边奕一手捂在手炉上，一手端起茶盏，淡淡点了头，她便嘻嘻笑了，道：“我虽年岁大了，可总归是姑娘家，不听那些羞人的，郎君就同我说说，二公子对此情傻愣得很，到底是怎么想通了同你剖明心意的？”
只是边奕才说“挺霸道的。”她又变了卦，捂着耳朵喊道：“不对不对，那么个傻蠢的小子，怎就霸道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其中经过定是羞人的，我不听。”
这倒像是变成边奕喝茶看戏了，他道：“你不听我就不说了。”
烟娘子道：“别啊，我不听这个，郎君就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就消气了？”
边奕道：“我还没有消气，只是一事归一事，还不到算账的时候。”
烟娘子听了一呆，继而乐呵地直往桌子上拍，道：“我当郎君什么时候变了温吞的性子，再不愠不火，也该有点脾气吧，怎么能放着二公子做了许多错漏事还不要个说法呢？原来还是那个‘有仇报仇’的，只是这心思啊，我看二公子一时间难知道了。你们，这不是还有得纠缠么？”
只是边奕这般说着，冷淡中还是温柔的，他目光放远，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平平淡淡的，有种奇异的宠溺，烟娘子看的出来。只怕是边奕自己都不知道，他所谓的算账，以往哪里有真算账的时候，至多不过冷待几日，那二公子似一块热炭一样，只消是黏过来，他就又如冰雪消融了，哪还记得要算什么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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