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意所如
戊戌年冬月初七。
大雪方才过去几日，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远方北风朔朔，阳光却是正好。
少年从风中缓步走来，只是一袭轻裘，腰上悬着三尺青锋而已。
少年年岁不及弱冠。葳蕤青丝长覆于背。像是好奇般，将穿着鹿皮短靴的脚踩入白茫茫白雪中，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足印。
少年回身看到自己的杰作，终是没忍住笑弯了腰。
他抬眸，望向澄澈如洗的天穹，不由叹息：
“万古天地一羽毛。着实，诚不欺我。”
呆立半晌，他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深吸一口气：
“此番入红尘，不为他故，只为遂我心意活一回。谷中年岁虽好，可弟子若是不识人间烟火，终究找不到属于自己的道。今次拜别，虽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但谷中历历，必不敢忘！”
说罢，长揖之后，旋身即走，毫不留恋。
身前，将印入眼帘的，是万丈软红。
香气氤氲，沁入脾肺。
少年又笑了一声，迈上了新的道路。
佛家曾言，“三千微尘里，吾宁爱与憎”。
如今，他终于进入这“三千微尘”，即将体会这世间的百苦千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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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年。
少年新奇地看着老翁手中渐渐成型的糖人，第一次有了强烈想要一样东西的念头。
老翁笑眯眯地看着他，和蔼地问道：
“少侠可是喜欢这糖人？”
少年骤然清醒过来，他羞赫地点头。只见老翁又是哈哈一笑，只是瞬息，递了一个与他半分不差的糖人过来：
“少侠既喜欢，那便拿去吧。”
少年迟疑，他不是刚刚入世了，买东西要钱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可是老爷爷，我……身上没钱了……”
老翁还是笑：
“少侠长得好相貌，见之便让小老儿欢喜。小老儿家中的女儿也是一般年纪呢……这糖人便当作小老儿给少侠的见面礼罢！”
少年虽还是迟疑，但终究是接过那个笑得眉眼弯弯的糖人。心里暗暗说着要将钱还给老人家，不至于让老人家辛苦一场。
于是少年进了一家酒楼跑了两天腿，凑足了若干银两，想着可以让老人家做十几个糖人啦！便欢欢喜喜向那条热闹的街走去。
方才到街口，少年便看见来往行人步履匆匆，均是掩面而去。很是不解，但心中藏着事，也没有多想，向着糖人摊子急急走去。
只是到了时，却看见那总是笑得可亲的老人家发衣散乱倒于血泊中，死生不知。
少年大惊，连忙上前扶起委地的老人家，只是身躯虽已扶起，性命却是回不来了。
认出少年的果摊老板见他伤心，终是不忍心据实相告：
“这老翁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被县太爷家长无赖小少爷看上了。老翁死不嫁女，惹恼了那泼皮……这不，来寻事了……唉。”
少年不敢置信。
光天化日，怎么……
“光天化日？他是县太爷的儿子啊！谁敢管？”
既然无人敢管，那便杀了吧！
那天，少年杀了县太爷家上下一百四十六人，终于泄了满腔仇恨。
只是当他浑身是血走出来时，第一个见到他的果摊老板却是大喊“杀人魔鬼”，并和一众乡民说要杀死他替天行道。
少年茫然。他明明是为老翁报了仇，杀了为祸一方的县太爷一家。为何这帮人不见欢喜却反过来要杀他？
凡人，都是这么不辨是非的么？
少年还没想明白，却被迫在乡民们砸来的冷硬石块中狼狈而去。
杀县太爷一家是因为他们有罪。但乡民无辜，是以长剑不可轻易出鞘。
第三年。
少年倚在青楼栏杆上，看着来往男人们**横生的脸，觉得实在倒足了胃口。
身边的绝色女子巧笑倩兮：
“公子在看什么？”
少年默然移开目光，却在一个阴暗角落处见到了虽穿着锦衣华服，面色却是忧愁困苦的女子，不由好奇：
“那是何人？”
女子循声望去，随即不屑地撇了撇嘴：
“公子问她？呵~她丈夫终日流连烟花场所，尤其是咱们这儿，一月里有二十天宿在我们哪个姐妹的房里……她日日来此，说是要劝丈夫浪子回头呢！您说好不好笑？”
少年冷冷勾唇：
“的确好笑。”
换来身旁女子吃吃的笑。
他使了一个障眼法，悄然来到那女子身旁，幽幽开口：
“你来找你丈夫？”
女子被吓了一跳，却还是点了点头。
少年笑意浓了些：
“那我就教你一个法子……”
看着女子突然亮起来的眼神，少年也撇了撇嘴，转身又回了方才靠着的栏杆。
不知不觉数月过去，少年出了青楼，却被一衣衫褴褛的妇人拦住。
那妇人状若癫狂，死死拉着少年的手腕，咬牙切齿：
“你诳我！你还我丈夫！”
少年敛了笑意，冷冷望向她：
“我诳你？”
妇人崩溃大哭：
“是你说只要我散尽家财我丈夫便会回心转意！我照做了！可我丈夫却死了！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房梁上！”
少年怜悯地看着她：
“我让你散尽家财只是因为你丈夫若是没了钱财，便不会来这烟花之地。只要你扶持他，那你们便有重新来过的机会。那你是怎么做的呢？”
妇人惶惶：
“我……我……”
“你什么？”少年丝毫不留情面，“你当真不知晓你丈夫为何来此？皆是因你太过骄纵！日日不许他这般，不许他那般。他日日被你数落着，自然是这青楼更让他自在。在这里，只要他有钱，那这里的女子就会对他百依百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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