罅隙透清明
闻隙依旧不急不缓地走在路上,而身后的少年在知道闻隙不是山野里吃人的精怪的时候,也放开了胆子,开始问东问西起来,颇为聒噪:
“我叫徵,字清明。诶?你是何方人士?家中可有高堂?”
“你兄长居然如此厉害!”
“哇!你母亲定是一个大家闺秀!如此知书达理……”
“……只是……听你所言,你家中应当颇为殷实……怎地你如今反倒落得如此境地?”
闻隙听闻此言,不由顿了顿脚步。虽只一瞬,但还是被少年察觉。
他有些不安,似乎是觉得自己问的问题太过冒犯,于是有些踟蹰:
“闻哥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闻隙瞥了他一眼,收敛心神,继续往家里走去。语气淡漠:
“我如今落得这番境遇,不过是因为父兄已逝,家道中落罢了。”
少年依旧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翼翼问着:
“那……原因为何?”
闻隙自嘲般地笑了笑:
“父亲当初也算是一方鸿儒,门生遍及天下,坊间颇有贤名。兄长也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讲学弘文馆……这是何等的家族荣耀?”
思及此处,仿佛又见当年父兄之英姿,闻隙脸上显出些哀色: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父兄才华太过耀眼,竟引得小人嫉妒。一纸公文呈于御案,言之凿凿家父协同外寇,通敌叛国……当时先皇已是病入膏肓,见此案牍有理有据,怒火中烧,抄家流放……
之后先皇殡天,新帝即位。虽大赦天下,然则父兄郁郁寡欢,以得药石罔医,撒手人寰。母亲与父亲伉俪情深,父亲去后,竟也三尺青锋随父亲去了……”
少年听完,如鲠在喉。他不知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如何在这大变中活下来的。
父兄死的无辜,母亲更是无辜,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端坐高台,道貌岸然。
他有些难受,于是闷声问着:
“那你……恨不恨皇帝?”
闻隙敛眸:
“一开始我是怨的。怨他为何不听父兄解释?怨他不分青红皂白便将我一族三百余人流放千里……但我现在不怨了。
庙堂江湖离的何止千里之遥?即便是天子,也有不知道的地方……只希望新帝能是一个爱民如子的明君……”
少年看着闻隙挺得笔直的脊背,喃喃自语:
“……会的。”
——三月后——
闻隙背着一摞柴火刚到家,便看见一个紫衣内侍笑眯眯站在自家竹篱笆旁,看见他回来,笑得更殷切了些:
“闻小公子回来啦?咱家奉皇命,来接闻小公子入宫面圣。”
闻隙有点茫然:
“入宫……面圣?”
内侍应了一声,催促道:
“小公子可快些,陛下还在等着呐!”
闻隙迷迷糊糊随着内侍走了。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走在了朱红的宫墙内了。
他环顾四周,入目的宫墙巍峨耸立。
行走其间,光影变幻。仿佛走过了千年时光,看遍了万年岁月。
朝代更迭,江山易主。
一切的一切,都被朱红的宫漆粉饰。最后肉眼可见的,只留天下太平。
闻隙跟随着内侍缓缓走在这宫墙之中。
天子召见,何等殊荣?
只是对于他这个叛国逆臣之子来说。天子召见,所图的,绝不是好事。
即便他再忐忑,眼前的路也到了尽头。
就在阳光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丹陛之上的君王。
玄衣曳地,衮服庄重。十二冕旒垂下,堪堪遮挡了圣颜。
闻隙匍匐在地,依礼山呼万岁。
却只听那少年天子一声轻笑,似笑似嗔:
“我与闻哥哥不过分离三月,闻哥哥便不识我了么?”
闻隙怔然,呆愣愣地抬头。看着天子不耐烦地嘟囔:
“这冠冕也太沉了些……闻哥哥快来……徵儿脖子疼!”
男子失笑。
天子微服,却遇到了叛臣之子……
真是……
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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