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
夜晚七点的城市仍在忙碌着。蓄势已久的雨点砸下来，密密麻麻落在车窗上。雨刷器勤勤恳恳地工作着，也只能为开车的人维持一秒不到的清晰视线。夜行回家的车流缓慢地爬行，灯影映在地面快速积起来的水潭里，像万花筒碎在波光里。
安以呈焦虑地等着红灯，急促的雨点像是敲在他紧绷的心弦上。
电话仍是打不通，一声接一声的雷扰的人心情崩溃。
医院离方允的家实在太远，又下着暴雨，道路拥堵，即使安以呈已经超速了好几个路段，等终于赶到的时候，也已经快八点了。
夏季的暴雨来势凶猛，甚至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安以呈一开到小区门口，也顾不上好好停车，便飞身往十五栋跑去。
雨点瞬间就浸湿了他单薄的衬衣，他跑进楼道的时候，已经湿了个透。一路拖着长长的水渍，安以呈几部奔上了三楼。楼道里的窗户敞着，暴雨顺着风洒进来，地面湿漉漉的。闪电划过天空，照亮了他苍白而紧绷的侧脸。
安以呈走到方允的门前，握紧的拳头沾满了雨水，颤抖着敲在老式的木门上。
他甚至都不知道方允是否在家，只能压着焦急，期待着里面的回应。
“方允？”安以呈没有等到回应，又加大了力道敲了敲，“是我，你在里面吗？”
雨声太大了，他听不见屋里的动静，只能把耳朵贴在门边，仔细地听。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飞快，像是被紧紧勒住了。发尾的水柱不断坠下，顺着手臂滑到指尖，传来一阵冰凉。
“你在吗小兔子？”安以呈一直等不到回应，心里急地想砸门，又怕小兔子在里面吓到他，只能克制地敲着，“在的话给我开个门好不好？”
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窗外的雨声，还是听不清别的声响。
难道不在家吗？
可是这个点了，方允能去哪里？
他这才发现自己对方允一点都不了解，像这样一个暴雨的夜晚，如果方允不在家，他根本不知道他会去哪里。
安以呈翻出手机，拨通了小西的电话。
如果是崔放，说不定会知道。
正等着接通，一道亮白的光突然闪过，映亮了他白的没有血色的脸。
又是一道闪电，虽然比之前的更刺眼一些，可是一晚上已经见到无数回了，安以呈没太放在心上。
小西没有接通，天空却炸起了一道雷声。
这样的惊雷来得总是突然，安以呈微微愣神的功夫，蓦地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尖叫。
他眉宇顿时一紧，本能地又把耳朵贴上了方允的门。
空气好似都静止了。安以呈压着自己的呼吸，隔着木门，隐隐听见了小声的抽泣。
是小兔子在哭吗……？
“方允！”安以呈确定了，心一下疼了起来，急地拍了拍门，“方允，你在里面吧！听话，把门开开好吗？”
抽泣声越来越大，像是在回应似的，方允的声音微弱地传出来。
“不行……”
又是一声闷雷，几乎同时，方允又尖叫出声。
安以呈一下明白了，手指一下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他从没想过小兔子会怕雷。
他甚至立刻就开始反省，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自己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心疼的厉害，安以呈只能紧紧贴在门边，希望自己的声音可以传达地更清晰。
“……别怕，我在呢，不要怕。”他隔着门，柔声哄着，“你放我进来，放我进来就不怕了，好吗？”
他听见方允的呜咽声，似乎已经听不进他的话。
回想起方允电话里的状态，安以呈好像突然想起什么。
他记得方允一直想要挂掉电话，并拒绝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包括现在不愿意开门也是一样，方允好像在抗拒着他的到来。
是不想让自己看到他害怕的样子吗？
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安以呈努力地回想平时和方允的相处细节。从来没听说过他害怕什么，除了讲话有些不利索，又有点怕生以外，方允几乎是无条件地信任着自己。
对恋爱的事情一窍不通，稍微逗一逗就能急得脸红掉眼泪。
他之前虽然觉得方允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是他们住的地方本来就偏远，没有和生人打交道的机会。就算是出了远门，自己也都一直陪着他，除了醉酒那次，方允的状态明显和平时不同以外，安以呈倒是没觉出更多不寻常来。
眉心蹙紧，安以呈心里没了法子，视线突然落到了门锁上。
这一片都是老小区，如果没有记错，方允搬过来并没有配新的门锁……
那就应该和自己家的一样，不是那么牢固。
心里有了主意，安以呈赶紧回了趟家，翻出了一个回形针来，两下掰直了，又跑回来，二话不说开始撬锁。
早年读大学那会儿，猴子那个健忘症忘记带钥匙，两人被锁在宿舍门外，猴子就当场找了根铁丝把锁撬开了。
那时候安以呈还吐槽他：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功夫？
猴子得意地笑两声，说：技多不压身嘛。
虽然只短暂地观摩过一次，但安以呈学东西很快，他小心地把回形针探进锁孔，微微地调整方向转了几下，只听“咔哒”一声，竟真的给他撬开了。
那时候，他的第一个想法是：改天一定要给方允和自己家换个锁，而且一定要多配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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