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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栖筠第一次来杜家的时候,杜晏之的父亲把全家人都叫到了大堂。
长年在外经商的大哥,游手好闲的二哥,甚至身子不好总是闭门谢客的杜夫人,一个不落,收拾的比过节还齐整。
只有杜晏之依旧套着平时常穿的其貌不扬的布袍子姗姗来迟,刚进门就看见一个长的跟狐仙似的青年摇着扇子,与自家大哥相谈甚欢。
杜父把他领到那青年身前,介绍道:“顾栖筠,顾仙师。”
顾栖筠看向他,从头到脚地将他上下扫视了一番,仔细得仿佛要将他袍子上的灰有几两几钱都看出来,这才笑道:“这位就是三少爷?”
他说话时习惯性的尾音上挑,一句话含着笑意说完后,才露出蝎尾巴似的针尖扎人一下。总不肯好好看人的桃花眼一斜,激得杜晏之一身寒毛根根竖立。
败絮其中,风流成性。
这就是杜晏之对顾栖筠的第一印象。
顾栖筠一双无论何时何地都带着笑意的桃花眼,状似不经意地在他脸上来来回回扫了几遍,懒懒说道:“底子不错,要不要学武?”
那口气跟“今天天气不错”没什么两样。
杜父脸上的喜色无处遮掩,透过那张精明的商人面具丝丝缕缕地露出来:“仙师的意思是,要收犬子做弟子?”
顾栖筠闻言一愣,扇子也不摇了,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强压下嘴角,只是慢慢地转着眼睛,说道:“我自然是要教他,但不是收他为弟子。”
杜父有些失望。
顾栖筠顿了顿,继续笑道:“而且您是长辈,今后也不要再叫仙师了,叫我栖筠吧。”
杜父不由皱眉,不假思索道:“万万不可。”
顾栖筠笑道:“在下一介布衣,为何不可?”
他将“布衣”两字略略咬重,杜父不说话了,只是叹气。
然后,杜晏之记得,顾栖筠伸出一双苍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他脑袋上,轻柔地摸了摸,忽然又拍了两下。
顾栖筠:“唔,手感不错。”
杜晏之:“……”
真是长得再怎么好看也拯救不了的恶劣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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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晏之回到房里,带上门。
顾栖筠嘴上说着教他,转身就把他丢给了一个教武先生,自己倒是乐得清闲。
而杜晏之一开始也受不了这苦,许是碍于少年心性,不愿在顾栖筠面前落了下风,泡在蜜罐里长大的少爷踉踉跄跄,竟也逼着自己在剑术中闯出了一线门路。
不知不觉间,三年光阴便如流水一般,无声无息地逝去了。
而最近教武的先生接了趟活儿,要替某位粮商运货北上。杜晏之闲的没事,打算趁这一个月的时间多看看兵书。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兵阵通略,翻开一看没了第一页,一扭头,一只纸鹤正趾高气扬地张着翅膀立在木桌上。
杜晏之:“……顾栖筠你有意思吗?”
那纸鹤突然晃了晃,顾栖筠带笑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这不是怕你无聊么?”
杜晏之翻着残缺不全的书页,没搭理他。
“张潜说潼乡县有个比武的赛事,你去不去?”
他翻书的手一顿。
“一来一回不过六七天的脚程,据说前三甲还能去江南水军大营参观。”
杜晏之答的毫不迟疑:“去。”
那边的顾栖筠笑了:“想去就赶紧收拾,今晚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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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家毕竟富甲一方,一听说小少爷要出行,早已十分高效率地准备好马车,外表看起来却并不引人注目。杜小少爷掀开车帘,发现顾栖筠早已经惬意地坐在车厢里了。
杜晏之上了车,一脸不耐:“把这堆花里胡哨的枕头扔出去。”
“干嘛呀?”顾栖筠身下坐着一个,背后靠着一个,腿上还盖着一个,懒洋洋说道,“这枕头多暖和。”
杜晏之抱着剑缩在一边,放弃了和他交流的打算。
马车走的小路,车轮在碎石子上轧的辘辘作响,杜晏之在颠簸中闷不吭声了半晌,突然问道:“为什么带我出来比武?”
顾栖筠被颠得晕晕乎乎,雪白的扇面展开掩住大半张脸,表示自己现在并不很想说话。
杜晏之简直无话可说:“你还晕马车?”
明明自己才是正宗的少爷吧?顾栖筠这副比大小姐还娇弱的脾性是被谁给惯出来的?
顾栖筠心虚,觉得在小辈面前晕车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干脆闭了嘴一声不吭。
杜晏之对顾栖筠百年难遇的沉默表示出十足的新奇,心底的小人儿得意地跳起了圆圈舞:“说真的,你求我一声,我让车夫慢点。”
顾栖筠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恼色:“闭嘴,你个小兔崽子。”
他俩大眼瞪小眼地呆坐了一会儿,杜晏之一脸不敢置信道:“你叫我什么?”
顾栖筠毫不客气道:“叫你呢,兔崽子,哼。”
小兔崽子杜晏之沉默了一会儿,对车外赶马的人喊道:“师傅,麻烦再快一点。”
马夫一扬马鞭,应道:“好嘞!”
顾栖筠:“……”
顾栖筠在癫狂的马车中凌乱了一宿,第二天清早便到了潼乡县,比预计的整整提前了大半天。付过钱他一掀帘下了车,用顽强的后脑勺表示一句话都不想跟杜晏之说。
他随便找了家客店,连日常嫌弃的流程都免了,直接对店小二说道:“要两间房。”
“店里剩些什么吃的,直接送到另一间房里。”
默默跟上来的杜晏之看着他煞白的脸,对他不计前嫌的关心表示有些心虚:“那你……”
“我不吃。”顾栖筠烦躁地摇着扇子,对店小二说:“再打两桶热水到我房间,我要洗澡。”
“至于你,兔崽子。”他用一脸“不要和我说话不然弄死你”的表情说道,“后天比试,今天你去哪儿玩随意,晚上来我房间一趟。”
杜晏之心虚到不行:“好的。”
顾仙师傲娇地哼唧一声回房去了,留下不知所措的杜晏之待在原地。
杜小少爷用良好的家教反思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真心觉得自己简直比顾栖筠还不是个东西。
他这样想着,心中一个念头被他打压无数次后,依旧不死心般迟疑地冒了上来。
“要不……”杜晏之迷迷瞪瞪地想,“我上街给他买个赔罪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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