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烠策马回首，看到远处有个骨瘦如柴、风大就倒的人。
军中的随军文书尚且人人能上马扛弩，能在军中出现一名“书生”，即便他未曾见过，也能猜出多方的身份。
“这不是我那大侄女选出来的宝贝夫婿吗？果然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啊。”宇烠一眼认出钱普，出声嘲笑道，“你不是该被藏在宁家后宅里，终日同账本、床帏为伍吗？居然能有眼界认出只在元帅府坐镇的老夫？”
钱普自然听得出对方言辞间的辱骂之意，却顾不上反驳。
寻常人面对气势凌厉的武人能站着已是不易，更不用说如他这般生性胆小之人，能不吓得尿裤子已是难得。
“你、你不是该在左翼？”
随着宇烠策马向钱普而来，后者自是就着坐在地上的姿势不断向后退。
“不！不对！”
钱普一语未尽又自信否定，脑袋里乱成一片。
“你、你该再右翼……可你怎么会出现中军？”
寻常人离开自家所在的城，恐怕都认不清去其他城的官道，至多能辨个东西方向。钱普本来就不动战事，天时地理也是一窍不通，即便宁远等人从不避着他谈及军情，他也听不懂各阵在何处与敌方哪阵对峙。可是，至少他曾听宁坛提过宁圩并不信任宇烠，定然不可能让他挟大军前来突袭己方中军。
“为何？”钱普惊声质问，“你为何会在这里？”
……
稍早之前——
宇烠刚才赶到己方中军所在，就见中军阵型已经溃不成军。
他尚且来不及质问宁圩局势为何会陡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就被恭候多时的宁圴收走了右翼将令，并依照宁圴之令布置，将包括右翼收归己用。之后则将代中军值守以及辎重全部交给宇烠，由他守备后方。
宇烠惯于沙场得胜，怎能被委屈在后方？
可他尚且来不及动怒，宁圴又代宁圩转交给大伯一块中军虎符。
“让我执令去收拢中军被打散的残兵？我能收到多少擦并，之后都为我所用，随我如何调遣？”宇烠当时大惊道，“此话当真？”
“当真。”宁圴笃定道，“万事就拜托大伯了。”
“看来你这位兄长，我这大侄子，还是个胸襟广阔之人。”
宁远此前走了先手，唯恐后手有变数，便将其全部交托给了宁坛。宁坛诸策完美，甚至算到宇烠的麾下会被宁圩召回，他将会变成一个无兵可率之将，奈何没有料到一贯计较得失的兄长会陡然放手一搏，将中军兵权转给了宇烠。
宁圩的考量是反正中军已散，宁圴没有本事收拢，也无暇去收拢，否则他的左翼就会被宁坛率领的左右合兵拿下，转给宇烠既能试探他还有当年为元帅的能为与否，又能让他拉扯出一只尚可用的中军。
宇烠与程城则是大喜过望，他们等的就是这个便于自己出后手的机会。
战场局势变化极快，片刻耽误不得。宇烠叹完自是不会拒收虎符，即刻授命出发。
他多年征战，此前又执掌过帅印，经验比宁圩等人只多不少。他与程城兵分两路，迅速在宁远早前放出来的中军奇袭造成的混战中，有条不紊的收拢两万残兵。
经过仔细推演，算准宁远后防驻守兵力之后，他又确保收拢的兵力是宁远留守兵力的两倍，便与程城一起率军原路返回，从右翼踏过干涸的洛水。
此时的宇烠右路，自然是宁远的左路，兵力早已经被宁坛调到了右路做拿下影开门的强袭合兵，宇烠的兵力自然是毫无阻拦地直逼到宁远大营所在。
这便是让谁也没想到的结果了。
宁圩的“后手”不是以宁圴或者他自己为后手，而是用了连宁远都以为他会弃之不用的宇烠。
一瞬间，宁圩那方等同于又多了一名元帅级大将，算上宁圩自己，等于是两名元帅级对宁远一人。
反观宁远这方：左翼空虚，正适合宇烠绕道之用；中军尽数推进到对方中央，大营守军还仅剩一万；乍看右翼、空中和中央虽然占优，其实三处都无法迅速决出胜负，反倒是被宁圩和宁圴拖住，在己方大营被袭时，她与宁坛皆无暇回援。
“果然是兵不厌诈。”
宇烠一声长叹，看到宁远的帅旗后，心下就对宁圩高看了几分。
最起码，宁圩能放下宁宇两家之别，还不计他此前小开天叛乱之事，单就以能为任命将领的胸襟，在他看来就已经不是宁远可以企及。
“宁圩某种意义上或许的确比宁远更适合为将。”宇烠鄙夷地扫过坐在地上不停发颤的钱普，对程城道，“你看，宁远给自己挑了个什么玩意镇守中军，就这样也好意思再执帅印？”
“禀将军。”程城道，“宁远大帐中什么都没有，包括沙盘和地图。也没留下帅印。”
趁大将奚落钱普之时，他已经解决完帅帐周遭的数名亲卫。
钱普这种货色，程城根本不屑于亲自动手。
“不出所料。”宇烠道，“要宁远没有料到后防崩溃，一不小心留下了一些值得一观的东西，我反而要看轻她了。”
程城拔出刺穿护住钱普的亲卫咽喉的长矛，覆手甩掉矛尖上的血，随即指向已经抖成了筛子的钱普，问：“此人该如何处置？”
不算之启天城月黑风高的主宅刺客云集之夜，因为那时天太黑了，钱普根本没看见什么。当前眼下，才是他初次见血。也不知道这个在伤兵帐里给人治伤都不带手抖的人，怎么一遇到杀伐的场面整张脸都会变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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