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宴毕矣，已是午后。
唐起月吃了个肚撑，靠在墙上发起了呆。唐起阳动手收拾了碗筷，一边洗手一边端起做大哥的架子，问唐起月道，“先前师傅叫你练的字练完了吗？”
“练完了。”唐起月肚子一撑脑袋就供不上血，整个人乖乖巧巧，问什么答什么老实的很。
“刀练了吗？”唐起阳用抹布擦干净手，继续问。
“……”没人接话。
唐起阳过去踹她凳子，“赶紧的。”
“哎呀，老妈子。”唐起月一脸的不耐烦，拖长了音去说他，“整天罗里吧嗦碎碎念念，知道的说你是我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妈呢。还说我没个姑娘样，你看看你自己，你除了长得高了点外，哪里像个威武雄壮顶天立地的汉子了。”她把自己屁股底下的凳子往里一托，坐的稍稍端正了些，“唐婆婆，你那刀不是也还没练吗？”
“……”唐起阳被戳中膝盖，满肚子的啰嗦一时没来得及接上。
唐起月又努力煽风点起了火，“你看师傅好不容易出一趟门，难得没人追着我们屁股逼人练功习书，就当是放了一回假呗唐妈妈，又没多久，三五天而已，差几天少几天谁看出来了是不是？”
唐起阳被戳痛的膝盖缓了过来，收了点闲心，妆点好了一副正义凌然的面皮，认认真真地说教道，“不行，功夫是立身之本，书文是处世良方，你缺几天少几天别人是看不出，可你自己就能不知道了吗？师傅说了多少遍……”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唐起月念经似地接上了了话茬，“我让你们读书习武，不求你们以后顶天立地肩抗天下，成什么了不得地人物，只求你们手存寸铁，在刀剑冷铁箭啸枪鸣之际尚存一息自保之力而已。”
她指了指自己耳朵，示意唐起阳来看，“瞧瞧，都起茧了。”
唐起阳一巴掌拍了上去。
唐起月“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气急败坏道，“干什么啊！我说的又没错！”起手就给了唐起阳肩头一拳。
唐起阳没躲，生生受了。他们兄妹自小习武，力道手法皆非常人所及，这一拳绝不是那些小姑娘的花拳绣腿，一道下来，肩头都得青。
唐起月一拳已下才生起几分悔意，觉得自己下手重了点，又刚刚挨了自个大哥一巴掌，虽说力道不重，但那一巴掌确实结结实实打在了她那金贵的自尊心上，想道声歉又觉得十分下不来台，踌躇之际，唐起阳却不甚在意地调侃道，“好嘛，早上挨了一道青，中午又挨一道青，得亏我没媳妇，不然晚上那道青就不知道落到那个位子上了。”
唐起月听了他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刚刚酝酿起地后悔和被刺激地自尊一起散了个干净，嘴上还继续分辨道，“师傅整天说什么刀剑冷铁箭啸枪鸣，我长这么大见的最多地无非锄头铲子扫帚簸箕，哪来那么多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我觉得我现在这水准就够用了，做什么还要继续练个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她嘴上虽然嘀嘀咕咕，但脚下还是迈开步子去兵器房里拿她的刀了。
“呐，你的。”唐起月从房里拿了两把长刀出来，扔了一把给唐起阳。
“有备无患多做无妨，你现在是够了，但谁知道以后够不够呢，万一遇上什么生死大难，事到临头，才去后悔当初没有早练功多读书吗？”唐起阳想了想，又给自己的论点加了点论据补充，“我听说今年年初西边就不太安宁，加上这两年北疆战伐，四境怕是都不安稳，说不好哪一天就战乱了。”
“那跟咱也没多大关系吧，”唐起月不以为然，“那都是朝廷大官头疼的事，我们就一群贫苦小老百姓，至于费那个心吗？”
“战争不论平民。”唐起阳严肃纠正道，“‘真正打起来，受苦的还是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
唐起月一撇嘴，争不过他哥，不说话了，把头上的簪给散了，从怀里掏出根布条扎了个简简单单的马尾辫，一个翻身，从楼上跃了下去。
唐起阳拎着他那把长刀，踱步走到楼边。
昨夜下了雨，今天天日不见阳，还时有大风刮起，林间的水汽不散，一片氤氲连绵。
他去看唐起月，见那人单手执刀立于朦胧水雾间，一席布衣衫，却好似满身华服锦缎。浓墨般的发只用布带高梳起，利落干净。她在烟水里显不太是太分明，远远一瞧倒像是位满腹书卷风流的少年郎。
而后，静态的年少动了起来。手里长刀往前一递，划开一道混沌，往后身形一变，侧身回旋，另一只手也搭上了刀身，横挑或竖劈。发尾像是跳跃的墨痕，衣角翻飞，虽是闷声不语只留刀尖划开滞涩水气的鸣叫，或是身式勾起疾风引动树叶的沙沙作响，可却让人心里惊起龙吟，像是看见林中那人乘风顺浪，化作惊涛游龙，畅游云间，龙尾一拍，打散阴霾，或是昂首长吟，风雨欲来。
巴蜀唐氏，龙游七诀，刀刀惊鸿。
唐起阳一个跃步，从楼边翻身而下，刺入林间。
林内那人听得风声，侧身一闪，躲过来人一次突袭。还未站定，一道疾风滑来，正往她腰上打去，唐起月脚尖轻点，跃上一树枝头，足上接力，改作长刀劈下，往偷袭者肩上挥去。那人身往右侧轻闪，避开了一次刀落。唐起月马上改换身形，半空中横生一旋，长刀由竖改横，横砍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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