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沉，撒地遍地都是暖橘色的余晖，窗外的景色镀着柔光飞快地闪过，最终和路灯融为一体，混成斑驳的光影。
徐子规从窗外收回目光，盯着前面的座椅出神，似乎是在消化着刚才的对话，路灯的光投进来落在她脸上，依旧是清清淡淡的一张脸，眼神里却不经意地涌现出了几分动容，她睫毛落了落，转过头来开口问道：“孟泽到底是什么病？”
因着杜则涛的不请自来，让她心底本能地生出防备之意，加上对方字里行间有意将孟泽描绘成一个“具有杀/人倾向”的精神病，欲言又止又不点破，留白留地到位，任由听者想象力自由发挥，又在语言上把控到位，引导她讲出了诛心的话。说到底，是因为她并不了解他。
因为不了解，所以成了伤害他软肋的刺。
“这……”顾顺犹豫了下,有些为难地说：“我觉得吧，这事是不是应该由他自个儿告诉你比较好。我要是都给他掫了，那也忒长舌了点。”毕竟自己打不过孟泽，还是低调点好。
“我和他之间有些误会。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联系。”徐子规默了默，说到底他两是脆弱的金钱关/系，对她如山般的债务与他却是鸿毛，话都讲到那个份上了，骄傲如他，怕是不会再跟她有纠葛。她也曾经想过有朝一日，拿着钱扇过去狠狠羞辱他一番，可大概对于孟大少来讲，最大的羞辱是这么点钱也好意思来扇他吧。
“得，那我就再卖一回队友，一回生二回熟嘛。”顾顺自嘲道，打算跟徐子规兜底。他这人呢，一怕女人哭，二怕女人沉默，前者太爆发，闹得心烦，后者太隐忍，后劲忒大。
“孟泽情况有点特殊，他小时候吧，挺孤单的，父母是个摆设，各玩各的，神龙见首不见尾那种，基本家里就见不到人影，孟老爷子呢又忙着扩展他的商业帝国版图，更没什么闲功夫带孩子。”
“家里没个管事的人，下面的人也就敷衍了事，对他也就是吃好喝好，关心不足。所以，他的成长轨迹就有点不同寻常，没学爬呢自己就开始摸索着走起来了，前面看起来特别天才，缺点暴露的也挺明显，脾气暴，爱扔东西，不愿意让人触碰，不爱跟人讲话。孟老爷觉得天才都比较另类，肯定是和正常人有区别的，就纵着他也没管。等后来保姆发现异常了，又被杜女婿插了手，当成自闭症治。”
“本来感统失调也不是什么天大的毛病，幼年还有矫正的机会，等到过了十一二岁就定型了，被杜女婿这么一耽误，孟泽的病症加重，心理上也产生了抗拒，再加上孟阿姨出事，牵扯出一堆东西。”顾顺说道这儿，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缓了缓：“这块涉及到他家里的隐私，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就是乱七八糟的事情，导致孟泽受了刺激，性子就越来越狠戾。”
“孟老爷子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停下了公司事宜，赶回来把杜女婿用的人都换掉了，重新找了医生来评估，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狂躁抑郁症，加上之前没有及时进行感统失调的康复训练。孟泽在身体上也有一定损伤。”
徐子规眼睛闪了闪，回想起了一个小细节，在鹿水县，孟泽抱她上车的时候胳膊抖地厉害，她以为是他故意在颠她。原来是身体有损伤的缘故。
顾顺见她一脸沉静，回忆了下自己这话，说得好像有点毛病，连忙解释：“啊，不是，你别误会啊，不是那个损伤。”顾顺一不小心秃噜了嘴，只想抽自己：“他就有些地方怎么说呢，比如在听力、嗅觉、味觉上会异于常人些。”
“一些很细微的事情，但是会造成很大的困扰。你知道吗，他小时候不去上学的原因是因为腿会无缘无故的发软，不停地摔倒爬起，起来还会没有方向感，你想半大的孩子，周围人看见只会觉得他是个笑话，这对他自尊心打击挺大的。所以他后来对自己康复特别严苛，也变得越来越独，不喜欢与别人来往、做事都是由着性子来，一冲动了就不好控制情绪。”
“孟泽有时候做事很极端，自从他小时候差点溺死自己的狗以后，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伤害到别人，所以有时候会用极端的方式来远离对方。明明是为了对方好，却总是摆着一副凶巴巴的恶棍样。”
“我跟居委会老大妈似得絮叨了这么久，其实就是想说。孟泽人不坏。虽然我不知道你俩具体发生了什么误会，我不洗不护地真诚建议，多往深了想，好好琢磨下细节。他表现地很混蛋，是因为自尊心和占有欲作祟。他越是紧张越想保护，反而就越想激着对方离他远点。他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顾顺头回舍弃吊儿郎当的情场浪子的“上/过即爱过”理论，认真讲解着他并没有什么实/操/经验的“真正对一个人好是什么样的。”
愣是把自己都快说晕乎了。顾顺有时候觉得孟泽活的挺苦的，像棵树，还是棵被雷劈过的，孤零零的，生出绿叶来也遮掩不了空洞又残破的内里。他好像习惯了时间变迁，寸草不生，习惯了往来的热闹和来自外界的伤害，唯独不习惯感受鸟语花香和人间的烟火——活的太寡淡，不沾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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