霂白透过门扇上的玻璃，隔着黄昏微弱的光线，看着门内。
“是我。”他低声道，发出的声音很细微，怕大一点惊扰了屋里人，又怕小一点却又被听不到。
他侧耳仔细听了听，好一会儿，那人才道：“进来。”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他走了进去，看见那人半躺在露台的凉椅上，夕阳的光透过山林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美的就像一副静止了的画卷一样。
等他走近，才发现光沾染上了霂东云的睫毛，将一分一毫的细节都映照得分外清晰，那睫毛又密又长，微微合眼眼帘时，就像层林倒影入水中。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只是一晚上，他们之间的角色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个成了人人口诛笔伐的阴谋家，另一个却成了痛失爱子还被监禁起来悲痛欲绝的父亲。
一切都是这么荒诞，可笑，却依然还是发生了。
“在我面前，哥哥就不必装什么悲伤了吧，你是什么样冷心冷肺的人我还不知道么？”霂白绕过一地盘根乱生的花枝，走到了霂东云身边道。
霂东云依然闭着眼，他坐的周围散落了一地的碎叶和残花，还有几本铺开了的书，霂白弯腰，伸手拿起了一本，翻开，还不及看到书名，就从里面抖落了一张照片。
已经很少有人会留这种照片了，大家更喜欢拍出来，变成一串数据留在自己的光脑中，不等他捡起照片，就被旁边人抢了个先，那人低头，顺手捡了起来放进了衣服兜里。
动作自然而流畅，霂东云终于抬头，望了他一眼道：“坐吧”
霂白笑了一下，在一边坐下，道：“我一直在猜，你最在乎的是什么，显然不是权利，也不是金钱，更不是名望。”
霂东云的瞳孔被光一照，就变成了一种很浅很浅的颜色，就像透明的一样，此刻他睁眼目视着漫天的光，没有说话。
听着霂白继续道：“霂知渝死了，哥哥在乎么？心里有一点伤心么？”
晚风把旧书页吹的哗啦啦的作响，就像林间的树叶一样喧嚣。
俩人都没有说话，
一起望着天边最后的一点余晖被海平线藏起，静默的落下，画面瑰丽迅速的衰败成一片藏青色。
“我杀了霂知渝。”霂白忽然道。
霂东云还是坐着，没有丝毫动静，闻言，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极淡的一眼。
霂白却忽然俯身，一把拽住霂东云的衣领问：“你信么？”
被拽着衣领的人依然不动声色。
霂白挨着他的脸，离得那么近，细致的观察霂东云脸上的每一点细小的表情或者每一次眸光转动，可是那张脸上，那双眼睛里，却什么信息都没留给他，他只得终于松手，颓然道：“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没有变，我以为这些年的磨砺，至少会让你的心能像正常人一般。”
霂东云忽然站了起来，将他的手拂开，走到露台边缘道：“我信不信又何妨，你看看外面的记者就该知道了，是他们不信你。”
说完，回头看着霂白，又一字一句的问道：“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不是我？”说完，又了然的笑了笑，肯定的道：“是了，你不敢问我，因为你惧怕真正的答案”
霂白看着那双眼睛，
目光终于动了动，许久才道：“那可是你的儿子，我不相信你会……”他知道面前人是魔鬼，是个冷血动物，但是他心里还保留了最后那么一点坚信。
只是这点微弱的东西，就像最后一点烛火，在这句话中彻底熄灭了。
“做交易就要拿出诚心来，阿渝，这是我出来之后送你的第一份大礼，你记好了。”霂东云拿起剪子，剪下了枝头开的最盛的一只芍药，芍药从枝头坠落，他道：“那些人不是预谋杀了你取而代之么，你总是顾念着太多东西，不敢下手，如今我帮你一次性解决了，不开心么？”
“你疯了？”霂白难以置信的问道，他实在不敢相信，霂东云疯狂到连自己的亲生儿子的命都拿来赌的份上：“是你？真的是你么？”
他一连问了好几声，一声比一声心惊，他猜过，想过，却最终都被自己的心否决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
“怎么？你也想过的，却不敢相信对么？阿渝，我这个人，做事一直都只凭喜好”霂东云用剪刀慢慢的剪去那些乱枝，道：“你是知道的，我乐意做就做了。”
“阿渝，你还是不了解我。”他踢开一地的花枝的‘尸首’和‘残骸’，走了过来，摸了摸霂白的头道：“我以为你进来第一句就该问我，‘是不是你’，可是你没有，你还在担心我误会和怀疑你，对么？”
霂白歪了一下头，躲开了他温热的掌心，退后一步，盯着他。
“你怕我么？”霂东云立在原地，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比恶魔还……不如。”霂白深呼出一口气道。“在你眼里，人命，血亲，什么都无所谓么？”
未曾想，霂东云闻言却笑了笑摇了下头，望向天空，道：“有啊，人活一辈子，总是有点牵挂的”说完，从兜里掏出那张照片，递给了霂白。
霂白看着这人递过来的照片，没有伸手，他插在大衣兜里的手心蓦然攥紧，照片上的确实是个人。
是个他们都十分熟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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