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陛下解臣之惑。”司徒赋想了很多，但圣意难测。
“有两个原因。一是你去往北方平乱一事处理得很好，朕理当奖赏你。二是……”李泓呈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二是朕要嘉奖你，送你一个承诺。”
承诺？
李泓呈跨下马，亲自扶起司徒赋，平视着他道：“阿赋。”
他像长安一般唤他“阿赋”。
“你爹的事想必你也得到消息了，朕之所以选择在那时调你出去也是不想你夹在这些恩怨之间。你姐她……她很辛苦，这些日子她状态不太好。”
“我姐怎么了？”司徒赋急问道。
“她没事，你待会儿可以进宫去看看她。”
“请皇上容许臣现在就去。”
李泓呈反问：“你就不想知道朕要送你一个什么承诺？”
司徒赋后退一步，双膝跪下，正色道：“皇上，司徒一家本已是深负皇恩，可臣的父亲却犯下大错，如今的结局已是陛下开恩，臣再无其他奢想。”
“好，爽快！只要你父亲真心悔过，不再兴风作浪，朕可以留他一条性命，让他在太师府安享晚年，终身不得踏出一步。”
“而且今后只要是跟之前事件无牵连的司徒家之人，入商入仕皆无禁忌。”
司徒赋眼里发涩，他知李泓呈此举已是对司徒一族极大的恩赐。
手握天下权之人眼里怎么容得下沙子，“老太师”不死，对李泓呈来说是莫大的威胁。不过李泓呈的手下留情自然不是看在他司徒赋的面子上，若说这世上有人能让李泓呈隐忍如此，那就只有她了——当朝皇后、李泓呈的结发妻司徒姝。
即便如此，司徒赋颇受震动，他没有想到李泓呈能做到这一步，也许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司徒赋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高呼：“臣，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厢长安回到宫中，还未走到公主府就被皇后身边的掌事公公拦住。
“公主娘娘，奴才求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吧。现下皇上不在，奴才实在没法了，只能来求您了。”
“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你慢慢说。”长安心口发疼，预感到自己是没法回去休息了，这一天天的事情还没完了。
“公主，您先随奴才过去，奴才路上慢慢跟您说。”
长安只好转向未央宫，她身旁的婉和有些心疼，提议道：“公主先在亭中坐会儿吧，让奴婢去吩咐人抬个步撵来再走。”
长安甩甩手，道：“去看司徒嫂嫂要紧，我们先行着，让他们把步撵停在未央宫宫门口。”
“是。”
听闻掌事公公的叙述，长安才忽然响起之前李泓呈交代她去看顾一下司徒嫂嫂。司徒嫂嫂怀孕了，可对李泓呈夫妇两人来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这成为了司徒太师叛变的底气。
这场权谋之争中，无论哪方赢、哪方败，受害者都是司徒姝。
李泓呈告诉长安，司徒姝的情绪不太对。
长安本也记挂着要去瞧瞧的，可一回来，太后就向她发难，她已是自顾不暇。但她也不住地内疚，总归是自己的疏忽了，若是司徒嫂嫂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好向皇兄和阿赋交代。
阿赋……阿赋……这又是另一桩烦心事了。
长安一进未央宫，就看见司徒嫂嫂的房门紧闭，门口站了数十个太监、宫女，看见长安了，跟看见了救星似的。
司徒姝忧郁成疾、不思茶饮，可偏偏又怀着孩子，不消三四天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方才医官已瞧过一遍了，纵使是妙医圣手，可这病患不吃饭不喝药又如何是好呢。
长安上前敲门，三声过后只听门内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
“滚！不用管本宫。”
长安：“……”
司徒姝是个温婉柔和的性子，对待下人也是谦和的，长安都很少见她对谁动过怒，但在这其中李泓呈就是个例外了。
那掌事公公在长安旁边道：“娘娘两盏茶之前昏过去了，由医官扎了针才醒过来，可奴才们准备的这些吃食、药水，娘娘是说什么都不动，还把奴才们赶了出来。公主，您说这个怎么办啊？”
长安也很无措，她知道司徒嫂嫂并无意对任何人发气，她是在虐待她自己。甚至于……长安有一个念头——甚至于她可能铁了心不要她肚里的孩子。
长安只好细声细语对着门缝道：“嫂嫂，是我，我是长安啊。”
屋内安静了下来。
长安再接再厉：“嫂嫂，长安明白你的心情，但这都不是你的错啊，更何况，孩子是无辜的呀，咱再怎样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你说是不？”
“孩子……都是这个孩子，才有今天的局面……”只听屋内声音传来，长安听起来司徒姝的声气微弱，令她越发担心。
长安干脆席地坐下，道：“嫂嫂，依你看来，如何才是最好的结果。”是妄求司徒太师幡然悔悟，再次忠心辅主？亦或是李泓呈索性当个傀儡皇帝任由臣子相斗？
她略一停顿，继续道：“照长安看来，现下的局面已是最好的了，我相信皇兄已做了最为妥当的处置。如今你这般，最最心疼的便是皇兄。今日我才去接了蓝国皇子，随行回到云城的还有宁付言和李盛景，昨日我与太后发生争执，她借题发挥，罚我在她宫门外跪了几个时辰，此中深意，不肖我多说想必嫂嫂也能想得明白。我尚且如此待遇，不知哥哥身边又有多少危机暗伏。嫂嫂，你我都是皇兄最为亲近之人，也知道看顾好自己便是对他的最好助力。”
“嫂嫂，以前长安叫你姝姐姐，自你嫁给皇兄之后，便改口叫你嫂嫂。长安从未叫过其他妃子嫂嫂，因为我心里早已把你当做我的家人。皇兄曾说，他一直想跟你有属于你们的孩子。他现在如愿了，一定很开心。我也很欢喜，我终于当姑姑了。”
忽然，长安头靠着的门缓缓开了，长安赶忙起来，面露欣喜，唤了一声“嫂嫂”。
司徒姝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只穿了里面的常服，泪眼朦胧。
她的唇微微颤着，问道：“他……他真的想要这个孩子？”
长安疑惑了一瞬，才明白司徒姝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急道：“当然了，嫂嫂，我皇兄怎么会不想要这个孩子呢？他就是不要我了，也不可能不要你俩的孩子啊。”
“可是……”司徒姝还是疑惑不定，“我说我们暂时不要孩子了，他答应了。”
长安忍着痛将司徒姝扶着往屋内走，顺便朝旁边的人摆手示意。在她的示意下，一堆人端着衣物吃食鱼贯而入。
长安将她安置坐下，道：“嫂嫂，长安看着你和皇兄携手走过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是，他是君王没错，但我认为他更希望你把他看做夫君。”
司徒姝惨淡地笑着，目光迷茫，接道：“可我找不到从前的感觉了，在我眼里他就是君王。长安，我的夫君被我弄丢了……”
说着一滴泪滑落，也无意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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