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是个快手的家伙，本来我准备用一下午搞定这个模型，他在两个小时内就完工大吉了。只是可怜了我两个小时都不能吸烟，只好闷头睡觉。
“弄好了，起来吧。”睡眼惺忪间被他唤醒。
观看着他的战果，我不由赞叹：“吴哲，能有你这么个部下，我真是幸运。”
“队长，我是不是该说有您这么个上级，我真是不幸。”
我大笑，白他一眼：“你敢！”
“不过吧，虽然你很不厚道，但以我的智慧，还是有不少收获的。”
“哦？”我拉过椅子，饶有兴趣。
他装模作样清清嗓子：
“下面由吴哲同志作汇报演讲，首先，三个月审核我看清了希望，其次，化工厂演习我明白了任务，最后，这次实战我懂得了信任，虽然这都是事后才想明白，不过总体来说，您还算是个不错的队长。”他侧过脸，笑了一下，脸庞曝露在下午的阳光下，睫毛的影子根根分明的映在下眼睑上，光线把眼睛染成淡茶色，熠熠生辉
“还好我没被冤枉太久，以为你还得再过一阵子才能弄清楚。”我很欣慰，玩笑归玩笑，吴哲确是使我感到幸运的部下，当然不仅指他的建模技术。
“不过这书生还真就是书生，酸死我了。”
他不满看我一眼：
“还有一点就是，跟您相处这么久，我觉得我牙尖嘴利了很多。”
“彼此彼此，我原来也没以为我这么能说。”
他掏出钥匙，我的钥匙，还给我。
“一个月还没到。”我笑。
“我已经有了答案，再留着它，就是对我们两个人的羞辱了。”
“考虑好了？下次再怀疑，我可不会再给你了。”我试探他。
“在战场上以及事关战斗的一切，您是可以信任的，不过私下嘛，您极大的鼓励了我的怀疑精神。放心，我以后会明辨公私，秋后算账，不会再犯化工厂演习的错误了。”他义正词严，好像宣布真理一般宣布他的决定。
我觉得好笑，又很感动，这是人们常说的聪颖吗？还是叫做默契？我想要他领悟的，他都能一一领悟，而我并没有启发他什么。
“吴哲，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留下你？”
“唉，早知道你要旧帐重翻，不过我可不会承认啊。”他露出沮丧。
“当初你每天一个报告，烦死我了。不过你乐观、热诚、理智，其实更重要的是你的怀疑精神，虽然作为一名士兵，这不是个好习惯，可作为一个老A，服从命令的同时也要有脑子。而我作为一个指挥官，有时也很困惑，我需要一个站在不同角度的人，能跳出我的角色看问题，给我一个不同的观点，你就是那个人，明白吗？”
他盯了我半晌，走近两步，又仔细打量我一番，像是在思考我是不是又A他，然后轻轻地说：
“好。”
“化工厂那次，对不起啊，是我没想到这批南瓜中出了你这么个洞察力超强的，我本该更谨慎一点。现在许三多这事，是我太心急了，偏偏碰到意外……”
“队长，你有个毛病。”他打断我。
“说。”
“就是你太紧张。”
“紧张？”
“你的神经绷得太紧，每一步每个方向，都要求自己算到精细得不能再精细。事关部下生死，当然不可能轻松，不过意外随时都会发生，很多结果是不可避免的，我本就是个善疑的人，除非改变我，否则再逼真的模拟我都能看出破绽；就算三多这次没有近身格斗，他下次，下下次遇到了，也会是这样的反应。你是个队长，不是个神，不能庇佑我们的一切，所以，不要把自己弄这么累。”
他的眉间甚至掠过一丝不忍，也许是我看错了。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凝视他，他侧着光站在窗前，我突然有种不靠谱的联想，好像他背后就缺一对翅膀，然后就会从窗口飞出去。
他是我意料之外的人，做了很多我意料之外的事，说的全是我意料之外的话，我却突然发现，这种意料之外也慢慢变成了我的意料之中，若没有这个人，一切都恢复成和原来一样，我竟会不能忍受。是的，我也会觉得孤独，孤独许久，站在这个位置上，四顾无人。所有对错，只有我试过才能知道，现在却有他告诉我，我没有考虑到的部分。
原来，他已影响我到如此深刻。他是块美玉，却不会让我顺着心意雕琢，他会自己雕琢自己，也许我也是这样的人，倔强而孤傲，我们彼此都只能在这个过程中为对方指点一二。
“感谢你的不同角度，我会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我走近他，点燃一根烟。
“荣幸之至，不过您可不可以等我出去了再抽烟？”
“你意识到对于一个烟鬼来说3个小时不抽烟是什么概念吗？”
“您意识到正在戕害一个年轻士兵健康的肺吗？”说完他皱起眉头，作势咳嗽两声。
我知道他是作势，却直觉想伸出手想去拍拍他的背，这样干净清洌的人，即使站在烟雾迷蒙中，仍然有种清澈的味道。我的心好像突然漏了一拍。
这可不是好现象。
“吴哲，我有时又觉得我太宠你了，你说我要是把你宠坏了怎么办？”我开玩笑地说，伸出的手不好缩回去，于是改拍拍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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